颈处的剧痛,脚底火烧火燎的痛,那疼痛那么难忍,像是刀子割,烈火灼烧一般,却让她那么欢喜,因为那疼痛让她清醒。
许倾落慢慢的张开了眼睛,视线从迷蒙变得清晰,她望见了健壮年轻,眼神中的光芒还没有被绝望与遗憾彻底覆盖的琅晟,望见了他那张年轻硬朗的容颜,望见了他的满头乌。
“落儿,你终于醒了。”
琅晟轻轻的握着许倾落的手,凑近了自己的唇边,不断的用唇摩挲着她的掌背,像是在摩挲着差点儿失去的绝世宝物一般,有滚烫的泪滴坠落在指关节处。
许倾落的另外一只手艰难的伸出,碰触着男人有些湿的脸颊,唇角艰难的扯开一抹笑,带着安然与庆幸,无声启唇:“阿晟,真好。”
阿晟,见到你真好,我还活着,你也还活着,我们之间还有无限的未来,无限的可能。
真好。
她没有出声,可是她的眼睛中满满的温柔与缄惓却尽数展现在了琅晟的眼前。
她的眼神那么动人,动人的能够让任何一个人心软。
可是琅晟却在最初的激动欣喜颤抖之后,无法自已的想起了她为什么现在无法出声说话。
男人唇角还勾着笑,眼中还是温柔,可是放在身侧的那只手,却是不受控制的握紧。
他怎么能够真的当做雨后天晴,再也无事,只要想到许倾落满身鲜血的倒在自己怀中的样子,他就觉得整颗心都在颤抖,就觉得无法控制自责与怨恨的情绪。
怨恨自己为何那般无能,要她保护,怨恨公子衍为什么要伤了她,甚至忍不住怨恨她,怎么能够忍心留下他一个人。
若是她真的没有了,真的没有救回来的话,他又怎么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她怎么忍心!
男人的牙关紧咬,却不愿意在许倾落面前露出丝毫负面的情绪,她才醒来,他怎么忍心将自己这些不该升起的负面情绪让她承担。
琅晟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可是在许倾落的面前,他的所有情绪,都是近乎透明的。
她在意他,在梦回之后,甚至在意到了一种偏执的地步。
她那么不错眼的看着他,看着他面上每一分情绪的浮动,每一丝轻微的动作变化,如何会错过男人此刻的难受。
许倾落的手反握住琅晟的手,五指紧紧的扣住,嘶哑着嗓音:“你若有事,我不独活!”
所以,别怪自己,别怨恨她的选择,她救他,也是在自救。
话音落,许倾落脖颈处的疼痛更剧,一阵阵鲜血晕染出。
琅晟再也顾不得其他,几乎是愤怒的按住许倾落的脖颈,对着外面大喊:“南宫,南宫!”
“落儿,落儿,我知道我不该怪你选择那般,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但是落儿,我有事,你不独活,你有事,我何尝能够活下去,我只求你一件事情,好好的,好起来,好起来你知道吗?许倾落,你还没有嫁给我,我还没有八抬大轿将你迎娶入琅家的大门,我们白相携的承诺还没有实现,我不准你出事!”
黑的眼帘中模糊的映着琅晟焦躁痛苦到了极致的脸,许倾落握着他大手的指尖轻轻的勾动,在男人的掌心中慢慢的划动,她划动的格外的慢,甚至有些笔画有些扭曲,可是他还是明白了她写在他掌心中的两个字:“等我。”
等我嫁给你,等我和你一起再次生下那个可爱的孩子,等我们组成一个最美好的家,等我弥补前世所有的亏欠,等我好起来,我们便成亲,好不好?
明明那么慌乱的时候,明明在南宫墨为她施救的时候痛的几乎快要咬断舌头,可是许倾落的手始终握着琅晟的手,执意的不愿意松开。
也许是很久的时候,也许是很短暂的时间,耳边模糊听到了男人一声沉沉的应声:“我等你。”
——
“你说你们也真是胡闹,我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我容易吗?啊?你倒是好,明明自己也不是个庸医,也知道自己的伤势,你居然还和师兄强行说话,你伤口再迸裂一次我告诉你,你请大罗神仙来救你吧。”
南宫墨一边给许倾落用针,一边喋喋不休的抱怨着。
许倾落动了动脚,也不知道是不是蓄意报复,比一开始还疼呢,也不知道南宫墨这是什么手法,伤了脖子大出血,他居然给脚上穴位用针,脚上那几处穴位连着的是那几处经脉,许倾落一边想着这个,一边给了南宫墨一个抱歉的眼神。
现在她是一个半伤残人士,没有办法治疗自己,也没有办法治疗琅晟了,南宫墨可是最得罪不起的。
想到琅晟,许倾落伸手指左边,询问的眼神盯着南宫墨。
昨日她短暂的醒过来一次,结果自己作的又晕了过去,醒来没有看到琅晟,只看到了南宫墨,才知道琅晟守了她整整三日没有休息,是被南宫墨赶走的。
他的身体怎么样了?
许倾落的眼神如此询问。
南宫墨看着许倾落,看着她脖颈处那道包扎着的伤口,叹了口气,也不再怪责许倾落给他加重负担了,端正了颜色:“应该我多谢你,这一次虽然你是很冲动,但是若不是你突然挡住他,让他那一箭穿云箭卸了大半的力道,恐怕现在他的所有精气神都会一起衰竭,便是我使劲了浑身解数也无法救回来了。他现在虽然还是损了些根本,只要日后好好调养,就无事了。”
许倾落唇角勾起一抹浅浅动人的笑,她本来便美的惊人,现如今一脸苍白,孱弱的躺在床榻上,更是多了一份楚楚风情,带着这一抹真心的笑,苍白的容颜上绽放着一点灿烂,宛若冬日里一缕淡淡的却温暖的让人感动的暖阳,忍不住想要抓住。
南宫墨怔怔的望着许倾落的笑靥,在许倾落注意到之前,垂低了头,继续收拾着手中的东西:“还有公子衍,他伤了你,师兄也伤了他,当时师兄一心顾着将你带回救治,没有去追,被他逃了,师兄说他的伤势颇重,加上本身的毒蛊入心入肺,现在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许倾落注意到,南宫墨说道后面一句话的时候有些停顿,眼神中有些怅然。
心底恍惚猜测,也许这些师兄弟们,曾经的曾经,也是真的在一起生死与共,有过一段真挚的情谊的。
想到公子衍,许倾落现自己也许不是那么希望他死,公子衍其实不论是对她还是对琅晟都手下留情了。
上一次在地洞中,公子衍知道琅晟服用的续命丹,那么只要他当时半道回去,琅晟便无法活。
还有这一次,许倾落的手按住在脖颈处。
她很清楚,公子衍那般的人,若是真的要下杀手的话,绝对不是让自己的脖颈只是开一道口子,也不会让她有机会活着回来被南宫墨救治。
他只会一击毙命。
养伤的日子是很平淡的,日子仿佛流水一般的从眼前划过,许倾落知晓公子衍失踪,知晓那一夜琅晟趁着她提供的地点机会夜袭大王子的营地重创漠北军队之后,西域诸国的联军已经隐隐的有了退却之姿,甚至有人向着这边悄然投递议和的意思,知晓了沐卿带着自己的人消失在了边关,没有了踪迹。
而京城那边也传来了皇帝的嘉奖旨意,琅晟敕封镇国将军,虽然还是一品的品阶,却是比之从前的飞马将军的封号郑重贵重的不知道多少倍。
而许倾落,琅晟将她协助自己的事情也上报,重点说了她为大庆的这一次大捷受到了多么严重的伤势,皇帝也将她的县君提升到了县主的位子,并且又加封了食邑,也同意了她在边关中养伤,只是传来的旨意中还是不忘督促许倾落记得寻找海外奇药方子中需要的药草。
这些,许倾落听过就算。
边关,一时间仿佛消散了所有战争的阴云,城池中的人们再次恢复了往日的作息,每日里在城中那临时的将军府邸中,听着外面的喧哗声,欢笑声,笑闹声,许倾落总是会忍不住有会心一笑的感觉。
平淡,平静,安宁,许倾落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般的生活了。
不止是身边的安宁,更是心的安宁,每日里与琅晟见面,互相关心,为他缝补破损了的衣袍,偶尔为他下厨,看着他大口吃着自己做的菜,收到他亲手雕刻的木质簪子,收到各种各样不值钱却很用心的小物件。
那黑暗的梦中,前世将军府最后的那一抹画面,渐渐的被许倾落压倒了心底的最深处。
那是她前世今生最深的憾恨与愧疚,那是只有她一个人能够品味的苦涩。
前世已经无法挽回,无法弥补,她唯一能够做的,便是珍惜眼前的生活,珍惜眼前人。
许倾落以为这般平静的生活还能够多持续一段日子,起码持续到自己和琅晟的伤势都痊愈了,只是事情终究还是找上了门。
沐卿,那消失在边关中的漠北国二王子再一次出现了,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只是一个区区的王子,而是漠北国的王储。
“我此来是为议和而来,只是与我谈定议和条件的却是许小姐,不如让她一见。”
高大的城池之下,在万千弓箭的指引下,沐卿从千军万马中骑着马缓缓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