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旷本不愿去见什么大帅,只是此时大雨倾盆,这昌江城外不是茂密的丛林,便是大批的安南军队,他一时也实在没什么其他去处。又见这李忠实在也是有些“可怜”,于是便同他一起去了。
这“大帅府”离城门甚远,两个人一路走去,那昌江城内的百姓都整整齐齐地站在路边,表情凝重地目送两人走过。两人每过一处,那路边的百姓便躬下身子深深地冲两人鞠躬,两人走一路,那路边的百姓便也行了一路的礼。
原来这昌江城被安南兵围困日久,城内兵困粮匮,多亏李忠几个月来带兵一力守护,这才坚持在敌人的几次攻城中坚持到现在。今日是安南兵攻势最猛的一次,安南兵的首领黎利亲自带领大军来攻,人数是守城兵将百倍有余,加上象阵当前,当真是势在必得。怎知却又来了一个尹天旷,一斛箭,一只弓,便将这安南人引以为傲的象阵破了。这昌江城的百姓本来以为今日城门必破,抱着家破人亡、必死无疑的念想,如今却起死回生,怎会不对尹天旷感激涕零。
尹天旷在路上走着,见到当地民众对自己这样毕恭毕敬,眼中流露着无上的崇敬与感激,也不由心有所动。走到半路,忽地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子站在路中间,尹天旷与李忠仔细望去,却是之前在小酒馆向尹天旷讨饭的那个小姑娘。
两人不由站住身,向那小姑娘望去。那小姑娘怯怯地望向尹天旷,一双大眼睛似两点秋日的晨露,清澈见底,却也隐隐透着一丝寂寞与清冷。那小姑娘什么也不说,只是上前向着尹天旷走了过去,走到尹天旷面前,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那目光中的清冷忽地化为融融暖意,流淌着丝丝的依恋。
“这孩子的亲人都被安南人杀死了,无依无靠的,也是可怜。”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说道,语气中泛着同情与无奈。
“大哥哥,我会洗衣做饭,缝缝补补,留下我伺候你好不好?”那女孩儿的眼中闪烁着渴望。
尹天旷本欲拒绝,但一瞥女孩儿那双流淌着渴望的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极了廿廿,尹天旷鬼使神差般忽地改了口,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果儿。”
尹天旷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随我来吧。”
果儿一听,脸上瞬间绽放出春花般的光彩,嘴上却只答应了一句“好”,便跟在尹天旷身后,像已然相处了好久般自然。
不一会儿,几人便来到大帅府,被府丁请到客厅等候。丫鬟献上茶来,尹天旷坐下,端起茶来不紧不慢地喝着。李忠却坐立不安,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口中念叨着“再不追就要晚了”“怎么还不出来”。果儿则站在尹天旷身后静静地凝视着他。在她眼中,仿佛这个世界只有尹天旷一个人。
不一会儿,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嗲声嗲气道:“大帅,别走嘛!”那尾音拉得似蜜糖一样又长又嗲,声音中带着七分撒娇,三分不舍,十分的娇媚。李忠乍一听,身上不由打了个激灵。尹天旷则面不改色,依旧低头喝着茶。
只听一个男人的声音道:“本帅去去就回,去去就回,乖!”前面的“去去就回”四个字带着几分讨好,还有几分不耐,最后一个“乖”字则透着十分的敷衍。话音刚落,只听一阵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只见那人中等身材,微微有些发胖,一个似怀胎六月的大肚子向前面撅挺着,紧紧地箍着一条深色的腰带。那人却没穿官服,只穿了家常便服,皮肤白净,脸上带着几点麻子,眼睛不大,鼻子扁平,下颌上留着三寸的小胡子。
那人进屋之后,抬眼朝着尹天旷与李忠两人打量了一下,目光最终落在了尹天旷身上,开口说道:“这位便是金面大侠?”
尹天旷也不起身,也不答话,只朝那人点了点头。原来来者正是御封的征夷将军王通,专门自京师帅军平定安南黎利之乱。
“大帅!”还未等王通再开口,李忠便抢先说道,“此时安南军大乱,众士卒士气大减,溃退无状,正是将之一举剿灭的好时机,属下恳请帅军追敌,并愿立下军令状,不夺黎利首级,忠便提头来见!”他说这话时气势高昂,神情激动,急迫之情溢于言表。
那王通背着手静静地等着李忠说完,却只回了两个字:“不可。”
李忠急了,一张脸憋得通红,问道:“如此良机却要白白错过,却是为何?!”
那王通整了整长袍,缓缓坐到红木官帽椅上,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安南人生性狡诈,多次以逃兵诱我军深入险境,这次怕又是黎利那奸人设的陷阱……”
尹天旷听王通说了这话,不由轻蔑地一笑。那王通却没有发觉。李忠则更急了,忙解释道:“大帅,属下敢以性命担保,此次绝对不可能是安南人设的陷阱,若不是有金面大侠在,昌江城此时怕已被安南人攻陷了,此次我们击退安南兵极是侥幸。那安南兵几十倍兵力于我军,怎会再玩什么诱敌深入的把戏?”
王通也有些急了,沉着脸道:“那黎利狡诈异常,怎能以常理揣度?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今昌江城兵力有限,若敌人果真设下埋伏,那这几个月来的坚守便都功亏一篑了。到时候你拿什么与朝廷,与皇上,与这满城的百姓交代?”他说最后一句话时,辞色已然稍显严厉。
李忠则似乎对上司的脸色视而不见,丝毫不让地说道:“但若此时放虎归山,不仅昌江城早晚会陷落,这安南大大小小的城池都将落于贼手。大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这也不过是求一时安逸的掩耳盗铃而已。”他说到这里不由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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