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炉鼎

下这句话以后，谢小意脱离了神识海。

    意识回笼。

    谢小意睁开了双眼。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卫凌霄。

    修士入定不知年月，谢小意不知道外界过了多少时间，但卫凌霄一直守在附近，让他一眼就能看见。

    谢小意忍不住翘起了唇角，亲昵的称呼脱口而出：“凌霄。”

    卫凌霄对上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连日来产生的焦躁暴虐的情绪，在这一眼下冰雪消融。他轻轻地应了一声。

    谢小意起身，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过去多久了？”

    卫凌霄道：“半个月。”

    谢小意点了点头。

    对于他这个境界的修士来说，这个时间并不算长。

    确定了时间后，谢小意仰头看向了天际。

    上方出现了一条分割线，将天空一分为二。这一侧艳阳高照，天空一碧如洗；而东边而是煞气冲天，黑云压顶。

    这与渡劫产生的黑云不同，里面充斥着一张张扭曲的脸庞，似乎在哭嚎着。就算离得这么远，都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宛如两个世界。

    东边，正是望山宗所在的地方。

    谢小意沉吟片刻：“我们过去看看。”

    在神识海中，他拒绝了沈白荼的提议。望山宗其中一些人确实可恶，可他人无辜，谢小意做不到袖手旁观。

    现在只能过去看看，再看接下来怎么办。

    两人朝着东边而去。

    待越过中间的那一条分界线，整个世界都变得截然不同。

    原本浓郁的灵气变得斑驳了起来，充斥着丝丝缕缕的魔气。修士置身于此，身上灵力的运转都变得晦涩了起来。

    谢小意也有所感。

    这些灵气不仅不能使用，还要花费额外的灵力护住周身，免得沾染上魔气。

    毕竟魔气有着很强的侵蚀性，一不小心就会入魔。

    不过对于卫凌霄来说，反而如鱼得水。反正他都已经入魔了，病情加不加重都无所谓了。

    进入东洲后，望山宗所在的地方格外的显眼。

    所有地方都弥漫着魔气，只有望山宗被阵法包围，置身事外。但是在魔气的围攻之下，屏障忽明忽暗、摇摇欲坠。一旦阵法破裂，这片世外桃源也将不复存在。

    谢小意与卫凌霄一路行去，沿途所见所闻，不免令人愤怒。

    妖族们烧杀掳掠，小型的村庄城镇直接被屠杀赶紧。妖族生来就有玩弄猎物的习惯，所有的尸体都是支离破碎，光看一眼，就知道死前经历了什么。

    一具妇人的身体只剩下半截，内脏脱落了一地，可就算如此，还是紧紧抱着怀中的婴孩，至死不松手。

    就算是谢小意也废了极大的劲，才掰开那手臂。包被中，一张小脸青紫，原来是早就断了气，才没有哭声。

    谢小意质问：“望山宗竟没有人管吗？”

    这片区域是望山宗的地界。

    按道理来说，所属的地界缴纳年供，一旦属地中发生天灾或是妖邪作乱，望山宗就要出力解决。

    修士并非像仙人一样不沾烟火，而是需要让凡人供养。修士就是从凡人中走出的，若是凡人断绝，修士也一样得不到好。

    这是一个互利互惠的过程。

    望山宗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属地中的凡人受到这等灾祸。

    妖族可恶，但望山宗也好不到哪里去。

    谢小意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合上了妇人一直睁着的眼睛，将婴孩放在旁边，一同下葬。

    等做完了这些事后，谢小意重新看向了望山宗所在的地方。

    他应该做些什么。

    不是因为所谓的“剧情”，而是因为自己的道心。

    修士修炼到一定的境界，都要发下道心宏誓，确定大道之路。因为谢小意是一夕之间提升到这个修为，都没想好要走什么路。

    现在，他好像有点摸到道心宏誓的边缘了。

    不过这只是一个朦胧的想法，并没有具体的体现，还需要经过一段时间慢慢打磨。

    两人朝着望山宗渐渐靠近。

    越靠近望山宗，所见的景象就越发的惨烈。就算卫凌霄已经入魔，对于凡人的感情变得单薄了，也感觉到一股愤怒。

    等到了距离望山宗最近的一座城镇，两人终于看见了活人。

    这些人居住在城镇周围的草屋中，一个个骨瘦嶙峋，满脸的麻木。就算有外人到来，也激不起他们的好奇心。

    谢小意拿出了一些食物，放到了一个人的面前，问：“这座城里面是怎么回事？”

    那个凡人看见食物，死寂的双眼才出现了一些波动。他生怕谢小意返回，拦过了食物，拼命往口中塞。一边塞一边含糊地说：“里面……有妖怪……妖怪……别去……”

    他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

    谢小意又找了几个人，才拼凑出全部的信息。

    半个月前，一群妖族占领了这座城镇。它们在里面作威作福，肆意享用着凡人。

    年轻鲜嫩的凡人率先被搬上餐桌，其他适龄的被圈养了起来，犹如畜生一般，生子繁衍。至于那些无用的老人，就全都被赶了出来，捡了一条性命。

    整个城镇都变成了人间地狱。

    谢小意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这群妖族……”

    谢小意的神识掠过。

    城门口守着两个修为低微的妖族，看样子是属于耳聪目明的种族。

    谢小意没敢再深入，只在外围转了一圈。这座城已经是妖族的大本营，贸然进入只能打草惊蛇。

    收回了神识后，他摸了摸下巴，道：“得想个办法进去。”

    城里面还有活人。

    他们是要救人，而不是杀妖，自然要低调行事。

    谢小意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瞅了一眼卫凌霄，在他额心的魔印上停留了片刻。

    城门口。

    一个狼妖一个猫妖守在门口，这附近半天也不见一个人通过，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话说，这方圆百里都没有人了，干嘛还要守着？”狼妖有点不服气，凭什么别人都能享受，他们却要苦哈哈地干活。

    猫妖懒洋洋地说：“行了，谁让我们修为低微呢？”

    狼妖冷哼了一声：“我可不服气。”

    猫妖：“你不服气，去找大王啊，和我抱怨什么。”

    听到大王的名头，狼妖立即怂了，耳朵耷拉了下去，不再抱怨。城门口安静了片刻，狼妖突然来了精神，嗅了嗅周围的气息，眼睛一亮：“有人来了。还是修士。”

    自从进了东洲，他们就没遇到过几个修士。

    凡人好吃，但还是比不上灵气充裕的修士，那些美味的血食都是上供给大王的，轮不到他们这种小妖。

    可现在若是来了修士被他们发现，肯定能混上一两口汤喝。

    狼妖神采奕奕，四处张望，终于看见了两道人影。他激动得声音变形了：“有人来了！”

    狼妖的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猫妖的眼睛比狼妖更尖一点，一眼就看见了来人额间的魔印，抬手就敲了一下狼妖的脑袋。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魔修！”

    此次入-侵东洲是妖族与魔族联手，看来人周身的气息，肯定是大人物，不是他们能够得罪的。

    眼看着两人就要走到跟前，狼族连忙收起了口水，与猫妖一起恭敬地说：“大人。”

    卫凌霄没有理会两妖，直接走进城去。

    这番举动落入狼妖猫妖的眼中，并没觉得奇怪，反倒觉得大人物就应当如此，更让他们战战兢兢。

    等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后，两妖这才敢直起腰板。

    “这就是魔族的大人吗？”

    “好强啊……不过，他身边为什么跟着一个人？”

    “应该是大人收的随从吧。”

    “看样子不太像……”

    两妖的窃窃私语被甩到了身后。

    谢小意抱住了卫凌霄的手臂，柔弱无骨地靠在了他的身上，小声地说：“我现在是你的炉鼎，记住了吗？”

    卫凌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知道了。”

    谢小意瞥了他一眼，提醒道：“表现得亲密一点。”

    卫凌霄的身体有些僵硬，谢小意这么说，他才将手搭在了怀中人的腰间。

    谢小意“啧”了一声：“你害羞什么吗？”

    不是害羞。

    卫凌霄垂下了眼眸，掩去了瞳中冒出了猩红。

    而是他怕……忍耐不住。

    谢小意对于危险一无所知：“再靠的近一些。”

    谢小意几乎挂在了卫凌霄的身上，这动作，令人一看就知道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走在城中的道路上，一片死寂。

    谢小意曾经路过这座城镇，往日的繁华都烟消云散，道路两旁的房子都显现出衰败之相。

    不见人影，只有妖族在醉生梦死。

    谢小意的计划是伪装成魔族，混入城中，再找机会救出还活着的人。

    计划有点粗糙，但进行的非常顺利。

    刚进城没多久，就有热心妖族出现在了面前，恭敬地说：“大人，您是来找大王的吧？”

    卫凌霄颔首。

    热心妖族面露笑容：“正巧，大王正在城中，请随我来。”

    热心妖族在前面带路，用探究的眼神看向了卫凌霄身旁的人：“这位是……”没办法，在一群妖中，人味实在是太明显了，让妖无法忽视。

    卫凌霄简略地说：“炉鼎。”

    谢小意靠在卫凌霄的身上，看起来精致又柔弱。

    热心妖族放下了心。

    这么一个炉鼎，就算进城了，也肯定搞不出什么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