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这老弟所作诗词,别具一格大气磅礴,端的让人过目难忘!”
熊廷弼乃是名满天下的楚地文人,多部著作等身,连他都这样说,想来错不了,本来已经偃旗息鼓的方方和浅浅立刻鼓噪,非让雷公子送首诗给妥娘不可。
张太岳之前是想把仓央嘉措的《那一日》当佛歌送给妥娘,结果被这帮人一闹,给架得高高的下不来台,顿时僵在当场。
郑妥娘见状再次起身一福,道:
“妥娘恳请公子赐诗,”
张太岳后世时对《致橡树》之类的现代诗歌多有涉猎,古诗词是他的弱项,而且明代之后古诗词一道本就没落,能拿得出手的好作品屈指可数,一首纳兰性德的《木兰花词》已经被无数穿越前辈们反复多次的拿来装必,
穿越之初他还信誓旦旦绝不会再用人生若只如初见来糊弄人,没想到,这穿越来才八个多月,自己就面临窘境,想来想去也只有这首算是应景,他在这天人交战思量了数息,终于咬咬牙决定豁出去了,言道:
“我观妥娘先前似对《桃花扇》有感而叹颇为无奈,怕是怀念起往昔情事,或是想到了某个早已远去的情郎吧,那我就勉为其难,送首诗给妥娘以解忧思……”
“《木兰花词.拟古决绝词郑妥娘》,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这首诗甫一念完现场落针可闻鸦雀无声,四双或大或小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张太岳望来,把本就心虚的张太岳盯得心里直发毛,心说莫非哪里不妥?那么多穿越前辈前赴后继的拿这首诗来装毕,每次都会轰动一时得个满堂彩,怎么到我这就不好使了?是这首诗没那么好,还是怎地?
过了良久,张太岳都准备伸手去脸上找大米饭粒了,方方和浅浅同时起身向张太岳施礼,方方言道:“先前奴家只是一句戏言,没想到雷公子竟然大才如斯,让我等姐妹得以见证一首华美无双之绝世诗章面世,幸甚幸甚,”一旁的浅浅也表情肃穆的点头称是,
“惭愧惭愧,”张太岳连忙起身回礼道,他是真的惭愧,不过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再看郑妥娘已是泪流满面,嘴里反复轻声念叨着人生若只如初见,神情恍惚摇摇欲坠,被望月手疾眼快一把扶住。
张太岳之前就几乎完全猜中了她的心事,她的确想起了她的两个“前情郎”和过往情事,不免心生幽怨,想当初那两次她都真心付出,蜜里油里时也曾海誓山盟,可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虽然好事未成也怨不得那两人,实是玉春楼死活不放,妥娘怨怼的乃是这两人一去即成永别,渺无音讯甚至任自己写了那么多情真意切的信笺却连一封回信也无,还听说两人娶妻纳妾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哪怕再到南京去了别的院子玩耍也不肯来玉春楼见上她一面,说几句贴心的话儿,
绝情如斯,怎不叫她心伤难过,她最初出道之时也并非像如今这般对人刻薄冷待不假辞色,正是多年前那两次不堪回首的情殇才让她性情大变。
到雷风这首绝美无双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一出,悱恻写意,直指人心,仿佛就是专门为她量身而作,怎不教她落泪心伤。
倒是熊廷弼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他一直在那挠着硕大的脑袋,有些迷惑不解,他也承认这首诗写的太好了,堪称传世之作,没有情事沧桑的历练,大彻大悟的洞察之力和无以伦比的才情,是不可能写的出来的,但越是这样他就越迷惑,
因为这首诗和以前雷风送给他的人间正道是沧桑完全彻底的是两种风格,一个是天下在握的磅礴大气,一个却是阴柔细致忧郁凄婉。都说文如其人,怎么可能同一个人的作品会相差如此悬殊,心境更是南辕北辙相去甚远。
熊廷弼最后还是直接问了出来,
“贤弟,这首诗真是你写的么?”
“不是,是我抄来的!”张太岳理直气壮地回道。
见他这么说,熊廷弼反而认定了这首诗恐怕真是自己兄弟所作,不免暗叹世事无常造物之神奇,人间怎会有这等人物,集各种匪夷所思的大成于一身,荤的,素的,文的,武的,泼皮的,小生的……
郑妥娘这边也回过味来,她赫然发觉这已是她今日第三次流泪了,而且全跟这姓雷的小子有关,第一次是因为被这雷小子羞辱然后被玉春楼强逼着陪过夜,是委屈哭的,第二次是这小子以说禅为名捉弄自己,是气哭的,最可气的是自己当时还忍不住被他逗笑了一回,最后这次则是实打实被感动哭的,严格说来是被自己感动哭的,这雷小子的诗和他对自己心思的揣度是诱因。
事实上性子清冷坚韧的妥娘向来不苟言笑,已经多年未哭过也未真正笑过,她也被这样的事实给惊住了,莫非这人是自己的前世冤家今生的克星?而且还发现眼前这位看起来比自己还小的雷公子,竟然只用了短短一个多时辰,从讨厌到接受再到如今的好感倍增甚至极具诱惑,几乎没废吹灰之力就迅速靠近,令她疲于招架难以抵挡。
同时她也感觉有些恐惧,尤其一想到接下来她还要在闺房里与眼前这个人春肖一度……眼前的雷公子在吟出人生若只如初见的诗之后,俨然已是风度翩翩的才子或者说“小生”,一刻钟前他是可疑的佛门居士,
之所以说其可疑,是因为她感受不到丝毫他发自肺腑对佛的景仰与应有的虔诚,而两刻钟前他还是个态度蛮横面目可憎的泼皮,还有他的京师锦衣卫百户身份,成名已久的清流名士熊廷弼平辈相交并推崇备至,甚至让代表灵璧侯府权势滔天的汤总管委曲求全的百般忌惮……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他?他究竟还有多少其他面孔尚未示人的?
郑妥娘有些不寒而栗,这是源自未知和完全无法把握的无力感带来的恐惧,但偏偏这人的神秘越来越吸引她,她甚至提醒自己,今晚自己遭受莫大的羞辱和委屈,此人才是罪魁祸首,可她就是越来越恨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