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哲沉吟了半晌才点头道:
“想不到荣儿还是少年老成之人,好吧,为师答应你,只要一两年的,别的不多打听,不过你说的大的方向是什么?”
“大的方向弟子归纳过了,主要有四个方面,两个重点,归纳为内忧、外患、天灾、人祸四个方面,两个重点是可靠堪用的武装力量和强大的财政造血功能。先说内忧……”范荣把后世所掌握的历史知识结合现状,先给完全掌握现实情况却当局者迷的方从哲听,然后加上自己鞭辟入里,甚至可以说是经过后世无数史学家研究出来的各项结论一一道来,听得方从哲如醉如痴激动不已,拉着范荣的手道:
“荣儿你说得太好了!连为师都大开眼界为之惊叹,你……这是天生就懂这些还是怎地?”
“不瞒老师,在没去凤阳前弟子还是唯利是图没有任何家国概念的小商人,是那次白日惊雷,不但让弟子看到了未来,也教了弟子许许多多过去不曾接触过的学识,弟子也是头一次说起,倒叫老师见笑了。”
“你说的确实好,这点荣儿不必妄自菲薄,既一语道破了我大明的种种积重难返的弊端,也直接给出了应对的建议,尤其你那句不涉变革另起炉灶深得我心,用你的话说,这世上除非再出一个张居正,冯宝和李太后这样的强力铁三角,否则只会深陷泥潭无力自拔,为师也认可你建立大明银行的想法,先聚拢天下财富,有银子才有可能做大事,好,你接着说,”
“那就再说外患,其实现在蒙古各部落已经大不如前,对我大明很难构成实质性的威胁,倒是建州女真,老师千万不要报以轻心,他们绝非疥癣之疾而是已经成长成为妖魔巨兽即将亮出獠牙,宋时就有女真满万不可敌,而现在的建州女真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还可以提前告诉老师,四年后的萨尔许之战,三万多女真军面对我大明十二万精锐边军,一战击溃,我方损失近六万,全是各地的最强精锐,包括浙军和川军,而建州女真只阵亡了不到两千人,再之后的二十几年内无论大小战役,我大明无一胜迹全部以失败告终,”
方从哲再次陷入沉思,事实上从他取代叶向高当上内阁首辅后,他就已经感受到建州女真人的日渐强大和桀骜不驯来,当中既有范荣所说的李成梁养虎为患养寇自重的原因,辽军和各地边军卫所本身日趋糜烂军力下滑过快也是内因,还有就是武将彻底沦为文官附庸,不懂兵事的文官指挥打仗,这些范荣也帮他分析过,要真如他这个新弟子所言,四年后的萨尔许女真一战歼灭大部明军精锐,那后面说的那些就不是可能而是必然会发生,也不由得他不重视,就道:
“那荣儿可有何良策?”
“这事儿弟子是这样想的……”范荣又把他计划控制蒙古和辽东商路必要时釜底抽薪行断粮封锁之计和盘托出,当中也包括他想联合蒙古各部和与建州女真有嫌隙的叶赫女真部落对其擎肘还有就是在山西建立一支女真化的骑兵部队的想法,让方从哲听了也高呼精妙,
“光这些还不行,毕竟都是难伤其筋骨的小道,这边老师还要想办法从官面上建立一支高战斗力的新军来,不妨用我们银行汇聚来的银钱,多造泰西火器大炮,兵源和待遇一切从优,用数年的时间打造一支至少可以抵御住女真人正面进攻而不跨的强军来,我们的优势是战争潜力更强大,能拖得起,而女真人地寡人少却拖不起,至于边军,我劝老师就不要对他们再报希望了,那些将官只知贪污吃空饷,几万编制的军队真正能战的只有寥寥数百家丁,给再多的银子,也是被他们贪了,”
“可无端端的编练新军哪怕不用户部兵部出银子,为师也是很难办到的啊?”
“不是有萨尔许之败吗,我们就利用这短暂的时间积蓄力量做好准备,到时候等萨尔许真败了再借口编练新军自然就没有太大的障碍和阻力了,”
“荣儿的意思是坐视萨尔许之败而什么都不做么?”
“只有四年时间,我们做什么恐怕都来不及了,况且老师有办法在朝堂上一言而决之,让辽东战事按照我们的思路来吗?”
“这个恐怕为师做不到,唉,朝堂整日里斗来斗去为师也早就厌倦了,擎肘多矣,”
“反正弟子也是计划五年内打好基础积蓄力量,到新帝登基之时才登堂入室大展拳脚,”
“你的意思是那位爷只有五年了?”方从哲惊道,
“万历四十八年七月二十一日,”范荣直接给出了答案,
方从哲起身面向紫禁城方向拜了三拜,范荣也赶紧跪倒跟着一起拜,重新起身后方从哲道:
“那就按你说的办,不过要是能减少些伤亡留些强军才好,”
“办法也不是没有,一是老师您老能压制住朝堂上轻敌求速战的群情,多给杨镐些时日,萨尔许之败首因,朝堂上轻敌,明军冒进被建州女真利用,”
“你是说统率萨尔许之战的是杨镐?”方从哲略显惊讶,杨镐虽是河南人但说起来也算是浙党一员,与他关系尚好,的确是文官里少有的知兵知辽之人,万历三十八年曾任辽东巡抚,两年前因东林两位言官弹劾已经辞官回乡,如果辽东再出事,作为当朝首辅他八成会把这杨镐推上去,
“对,女真先取抚顺,辽东兵危,这杨镐会在老师的力主之下经略辽东,”
“除了这个呢?还有别的办法没?”方从哲如果不是听自己这弟子说起,恐怕也会轻敌求速战,这个在朝堂上算主流,他也没想出有何办法来力排众议,
“还有第二个办法,会比这个更难,那就是起复熊廷弼经略辽东,历数众多平辽之策,只有熊廷弼的那套才是对付建州女真最好的办法,”范荣答道,他虽然不懂军事,但后世的军事专家对此早就有定论,
“这……确实更难,”方从哲摇头道,熊廷弼的平辽策人尽皆知,关键和朝堂所有人的看法都背道而驰,简言之,辽军糜烂不堪一战,必须严防死守坚壁清野,不出击不浪战,而且辽东人不可信,辽东军中和各城中蒙古人女真人皆不可信,战时可杀之以防反正,最后一条李成梁该杀,李如芳也该杀,前者养肥了老奴,后者战时必叛,可谓语出惊人被所有人所不齿,
不过眼下算来还有四年时间倒也不十分急迫,就道:
“算啦,这事先放一边,你接着说,”
范荣就又说起了天灾和人祸来,不过只说一部分发现天色实在太晚,怕耽搁老师休息,就约好明日继续在此地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