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近来胡离脑子里总有些奇怪的想法。
譬如,胡离为什么是胡离,为什么不是天上飞的鹄鸟,或者院前檐下的那一株优昙。
胡离这样说时,墨墨无声地冲胡离翻了个白眼。胡离看不见她翻白眼的那个动作,但胡离知道她铁定是翻了的。
墨墨是胡离的侍女。胡离五岁那年,锦书姨将她领到胡离跟前,于是,胡离花了三个月的功夫总算记住了,那个有着一口脆生生的童音,一不小心扯坏了胡离的发带时嚎啕声像杀猪一样的小丫头,是胡离的贴身侍婢。
胡离掐着手指头算了一算,从墨墨跟着胡离的那年开始,已经过去了十一个年头。园中的几棵香樟绿了十一次,墙角的一树桃花也开开谢谢,历了十一个轮回。
胡离歪在椅上同墨墨感慨:“原来我已经十六岁了。”
墨墨道:“可不是呢,小/姐都成大姑娘了。”
一边说,一边寻了件狐裘披在胡离身上。
其实胡离一点也不冷,但胡离想起上回胡离不小心着凉之后,锦书姨罚墨墨跪了整整一夜,于是胡离扬起的手又静静地垂了下去,只将狐裘往脖颈下扯了扯。
屋子里有更漏声沙沙作响,胡离偏过头,问墨墨:“可是申时三刻了?”
墨墨略等了一会儿,似乎辨了会儿天色,嘴里咕咚一声:“嗯,对,小/姐可真厉害。”
胡离默然牵了下唇角。
如果胡离也像她一样能看得到的话,胡离情愿不要这么厉害。
申时末,阿爹下了朝回到家里,锦书姨遣了小丫鬟过来接胡离。胡离从椅上蹦跶下来,将扯到颈下的狐裘复又扯到颈上,顺带掖了掖,这才在墨墨与小丫鬟的搀抚下行去饭厅。
事实上,从流云阁到饭厅的这段路,包括这相府里的任何一条小道与花径,各铺了几块地砖,道旁又植了几棵芭蕉或是杜若,胡离都能一字不差地一一道来。
然而胡离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进到饭厅,阿爹已当先迎了出来。他身上带着朝堂里的那一股子冷肃味儿,胡离很不喜欢,但还是在他怀里蹭了蹭。
锦书姨夹了许多好吃的放到胡离碗里,胡离举箸略尝了一尝,似都没什么味口。
阿爹即刻止不住地担忧起来:“可是病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胡离赶紧摇了摇头。怪不得整个华朝都道左相是天字第一/号的慈父。当然,与之同时还有另一项少不了的传言,左相府的大小/姐是个病病歪歪的病秧子。
胡离内心深处实有些感激华朝百姓,因为他们并没有传做左相府的大小/姐是一个瞎了眼的病秧子。哪怕这确然是事实。
用过晚膳,阿爹与墨墨一左一右搀着胡离回到流云阁。阿爹一如往常坐于榻前与胡离唠叨几句,无非是朝里朝外一些算不得新鲜的新鲜事。胡离颇有些心不在焉。
当阿爹说到“大/将军新收了个义女,太/子爷新纳了个侍妾”之时,胡离掩唇打了呵欠,于是阿爹在胡离脑袋上摸了一把,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于是,胡离立马又高兴起来。
墨墨在一旁颇幽怨地念叨胡离说:“小/姐,我真不理解你。”
胡离冲她笑了一笑。无语。
这年头,谁还没有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