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过。
从她离开的第一夜起,他就开始想她。走过她房间的时候,就想推门进去看看;等到吃饭的时候,就想起她做的饭香;哪怕是到讲经的时候,也会下意识抬头看看,那女子是不是会躺在大殿旁边的菩提树上,用书盖着自己的脸睡觉。
好不容易想到她回来时,当他第一眼看到她满身是血的样子,竟满是惶恐的冲了下去,完全不顾男女之防,就这样将她揽入了怀中。
那样熟悉的感觉,那样满/足的感觉。瞬间让他明白,原来这些日子所有的空洞烦躁不安,全是因为这个人不在身边。
她昏迷时的胡言乱语,他听得真切。他明明可以开天地镜看到那些繁杂的红尘过往,可是他却不敢。
是的,是不敢。他不敢开,不能开,他已无法知道,若开了那扇镜,这佛道,他是否还能修下去。
他早已摒弃爱恨,佛说,大爱无私。若是最后还是无法坚守他的道,他又何必兜兜转转,出家、逃婚、渡劫成佛。
胡离又修养了几日,身体便好了个七七八八。莫念来看她的时候,胡离正窝在床/上看书,她旁边的花瓶里插着一株梦鸢花,正是盛放之时,开得灼灼其华。
她仰头看他,同他灿然笑开,那笑容灼得莫念不敢直视,只能坐到她旁边去。
两人说了一会儿后,莫念终于开了口:“你身子若好得差不多,不若,再帮我杀个堕妖。”
胡离微微一愣,片刻后,却仍旧是毫不犹豫点了头。
当天夕阳西下时,她再一次提剑驾云而去,临走之前,她同他说:“莫念,你要记得,我做这么多,是因为我喜欢你,想要你也喜欢我。什么时候你若喜欢我了,一定要记得同我说起。”
白袍僧人没有言语,他手握佛珠,双手合十,沉默着看着她踏上彩云。
胡离满不在意一笑,驾云而去。
依旧是三足乌,依旧是癫狂如魔。
直到利刃刺入对方心脏的片刻,对方才终于略有清醒,然后倒下。
胡离站在血/泊之中,手握长剑,淡然看着那一地鲜血,想了想,终究是勾唇一笑,转身离开。
身上的伤痕犹自带血,血色却慢慢转成了碧绿之色。
回到清明寺后,莫念依旧是站在寺门前等她。
沉稳从容的模样,仿佛是在这里等了很久,又仿佛是恰好料到,恰好等到她来。
她拖着伤被他拥入怀中,在那温暖的怀抱里问他:“莫念,你有没有更喜欢我一点?”
对方却不说话,只是轻声叹息,微微抱紧了她。
歇息了几日之后,莫念又来找她。无需他说,她便已明了,提着剑,便等待着远行。每一次她都会和他说:“莫念,你若喜欢我了,便一定要和我说。”
然而那个僧人却永远只会看着她,不言不语。
无常同她说:“胡离,你何必爱得如此低贱,如此卑微?”
然而她却只能提剑而笑。
她说无常,因为我只有三个月,所以我只能如此低贱的去爱,如此卑微的去求。若他能喜欢我,那便是真欢喜;若不能喜欢我,那也算……我这样好的去对待过他三个月。
杀的三足乌越来越多,发现三足乌的地点也越来越近。有一天夜里,一只三足乌居然被发现在清明寺十里之外,这时候,胡离正同莫念下着棋,她二话没说,提剑就走了出去,片刻后,她走了回来,身上滴着血,那血的颜色,已然全是碧绿之色。
她坐到莫念对面,故作平静的去拿棋子,然而那颤/抖的手却已然无法握住棋子,一双彻底被血色侵染的眼终于是忍耐不住,抬眼看向了对面的僧人。
她想了很久,千思百转,却终究只是含笑问了句:“莫念,你有没有喜欢我?”
男子不说话,只是拾起黑子,轻叩在棋盘之上。
一时间,气数尽封,已是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