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皇后打头引着李贵妃并后宫之中的几位份位较高的妃嫔前来,花园中的臣子们纷纷起身,而后跪地高呼道:“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皇后仪容端肃,步履沉稳,微微抿着唇,走至皇帝身边。与皇帝并肩站在一处,才转过身,面向臣子们道:“平身吧。”
“皇后却是为何而来?”皇帝只见后宫之中的高位妃嫔们全都来了,不由得心下很是纳闷,又偏头看了看宇文婉儿。
此时,宇文婉儿反而不说话了,只朝前走了一步,用力抱住皇帝的手臂,美眸怒睁,满面气愤的模样。
份位仅次于皇后的李贵妃,此刻站在皇后的侧后方,使劲朝宇文婉儿使眼色。偏偏宇文婉儿只是装作看不见,直把李贵妃气得不得了,便狠狠剜向站在一旁的秦羽瑶。
谁知,秦羽瑶竟然微微一笑,与身后的朱琼雯等人一起跪下来道:“拜见皇上,皇上万岁。参见皇后,皇后千岁。”
几名女子的声音比较清浅,故而皇上只朝这边瞥了一眼,随口说了一句“平身”,便没有再理了。心下竟是疑惑,转头看向皇后问道:“发生了何事,皇后可知?为何婉儿对顾爱卿如此大的不满?”
皇后张口刚要答,忽然瞧见抱着皇帝一只手臂,紧挨着皇帝站着的宇文婉儿,此刻眼中露出的似讽非讽的眼神,不由得心头一动。宇文婉儿从来是个不吃亏的,怎么这会儿却不急着抢答了?
是了,自己乃是一国之母,后宫之主,如何能抢在一个小孩子的前头?竟是失了皇后的气度了。想到这里,皇后自以为明白了,微微一笑,对皇上道:“其实,并非什么大事。不如叫婉儿先说,臣妾稍后补充便是。”
皇后虽然想要给宇文婉儿点颜色瞧瞧,然而这些年来后宫中的生存经历,却告诉她有些时候,并不是先下手为强。有时候,后发先至,反而能够抢占先机。
心中对蒋明珠的话,皇后其实并不是多么相信。本来是打算把秦羽瑶叫到慈德宫中,先行问责一番,再做决断。谁知,竟被宇文婉儿捅到皇帝的面前。此刻打量着情形,却是先叫宇文婉儿来说,自己随后依据情况而打补丁来得好。
故而,皇后难得竟然和蔼起来,倒叫皇帝有些诧异。随即想道,毕竟是一国之母,这些气度还是有的。心中对皇后有些满意,便转过头对宇文婉儿道:“婉儿,既然如此,你便先说吧。”
宇文婉儿的唇角勾了勾,掩去眼中的讥讽神色。只是诈她一诈便露了怯,如此蠢笨的货色,竟也做得了皇后。却不自己说,而是抬手招了招秦羽瑶,道:“秦氏,那人便是顾青臣,你有什么话便说罢。”
随着宇文婉儿的招手,自不远处走来一名年轻的妇人。身上穿着与宇文婉儿有些相似的长裙,一头柔顺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白玉簪挽起,只在发间简单缀了几粒珍珠,浑身上下便再无其他配饰。
精致小巧的耳垂十分莹润,细白修长的脖颈上,并未围绕着项链等物,显得格外素净优雅。那一双修长柔软的手上,亦是干干净净,连一只戒子也无。偏偏行动之间,仿佛有无数光芒围绕,竟令人的目光再也移不开,全都落到她的身上。
直到与宇文婉儿走得近了,众人才惊觉,这女子虽然一开始并不引人瞩目,与宇文婉儿比起来似是星辉与皎月。然而当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却发现这哪里是一颗暗星,分明是一轮光芒内敛的太阳才对!
便连宇文婉儿这样艳光四射的绝艳面容,此刻与她一比,竟然也显得俗了!
“太傅大人?您的酒杯可是洒了。”坐在偏远处的一桌上,却是几名位高权重,却偏偏喜爱清静的老臣。一人的眼神不太好,扬头看了几眼也没看清那女子的面容,便索性收回注意力。
偏偏此时,却见坐在身边的秦太傅,手中捏着的酒杯,洒落了快一半去,不由得笑道:“您已是这样年纪,莫非竟也看美人看呆了去?”
只见这位被称作秦太傅之人,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身上穿着鸦青色杭绸素面夹袍,腰间系石青色绣芝兰花卉纹样腰带。此刻,文人特有的修长手指捏着酒杯,却不知何时竟然洒了许多,一滴滴溅在袍子上。
他听到同僚的话,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手背,一张染了些许岁月痕迹却不显老的面庞,不由得笑了:“叫尚书大人见笑了。”
将酒杯放回桌上,却不取帕子擦手,而是将双手收回袖中,面色如常地与那位尚书大人说笑起来。无人知道,此刻秦太傅缩在袖中的双手,竟然颤抖得厉害。倘若仔细瞧去,竟然能够发现袖子都被顶得微微抖动起来。
此时,还有一个人的酒杯也洒了。却不是旁人,正是顾青臣。他原本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宇文婉儿身上,而顺着宇文婉儿的招手,便移动目光瞧去。谁知,竟然给他看到秦羽瑶的脸庞。
顿时间,不由大吃一惊,竟然不知不觉站起身来,撞到了桌边的酒杯。顿时间,那酒杯中的酒水顺着桌面流下,沾湿了他的袍子,打湿了他的鞋面。
然而,顾青臣却无暇分神,此刻全部注意力都放到秦羽瑶身上。只见那张白净的脸庞上,生着极为柔媚的五官,叫人忍不住心猿意马。偏偏那一双漆黑沉静的眼睛,清凌凌的如初春融雪似的,竟叫人生不出一丝亵渎轻视的心思。
且,比之上回见到时,面上的肌肤似是好了许多,竟然嫩滑白净得仿佛刚剥了壳的鸡蛋。顾青臣看着不远处那个纤细柔弱的身形,与记忆中上次所见的只穿了一身绛色棉布衣裙,头上只用荆钗挽起的小农妇有些不同。
顾青臣的眼神很好,且因为离得并不远,只隔着数丈的距离,故而清晰地看得见,秦羽瑶身上穿的料子、绣工竟然极好,至少比蒋明珠的衣裳好上不少。
这样一番打扮,将秦羽瑶衬得高贵不凡,只可远观不可亲近。若是事先并不知道身份,只将她与蒋明珠站在一处,只凭着气质瞧去,竟然是她更显高贵一些!
此刻,顾青臣看着秦羽瑶,只觉得眼睛有些刺痛。怎会如此?为什么就连秦羽瑶,竟也生得比蒋明珠好?愣愣的顾青臣,只听到耳边响起秦羽瑶清冷缓慢的声音,却是没仔细听清内容。
顾青臣看了看宇文婉儿,又看了看秦羽瑶,心中一片怔怔。不知不觉中,脑中蒋明珠的面容浮了上来,虽也算得上等颜色,然而与宇文婉儿与秦羽瑶相比,竟然根本没得比,不论容貌还是气度都输了一截。
为什么,他当初一见倾心的人,竟然如此不堪?此时,顾青臣的心中没有别的,竟然只是升起一丝丝的后悔。
这一副呆呆怔怔的模样,落在众人眼中,却不由得又是另外一番体现。
其他人并不似顾青臣这般,看着秦羽瑶发起呆来,竟连秦羽瑶说的话都没有听进去。他们将秦羽瑶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原来朝中新秀,得了皇帝和太子青睐的顾青臣,竟然是一个品性卑劣的小人。
抛弃了糟糠之妻便罢了,竟然自己的血脉都不要了,只为了攀附蒋丞相之门。
“与这种人同朝为官,简直是我辈之羞耻!”不知道是谁先说了一句,语气极为鄙夷。
随即,便有人附和道:“若这位秦氏娘子所言为真,则顾大人所行之事实在令人所不齿。”
“秦氏,你所言当真?”此刻,只见臣子中发出不屑鄙夷的声音,似是相信了秦羽瑶的话。皇帝却面色一沉,看向秦羽瑶问道:“你可知,倘若你方才有半句虚言,便是欺君之罪,要诛九族的!”
在二十年前曾经弑父戮子,将宗族之内的男丁杀戮一空,却在二十年后颇得民心的皇帝,此刻龙颜震怒,竟吓得身后的几位妃嫔们都忍不住脸色一白。
偏偏这份威严,竟然叫秦羽瑶神色不动,只是低头垂首答道:“民妇不敢有半句虚言。民妇自从嫁给顾青臣之后,自问对得起他,对得起公婆,他却将民妇休了。民妇心中甚是不满,请皇上给民妇主持公道。”
皇帝闻言,却不由得眉头微皱。他只不过问了她一句,她答一句“是”或“不是”便罢了,却答得这么多,是什么意思?逼着他当场解决此事么?如果不予答复,竟是要将他比作昏庸之君么?
一瞬间,皇帝的脑中闪过许多,渐渐面色愈发不快起来。在皇帝的眼中,秦羽瑶不过是一个民妇而已,只不过长得漂亮了些,便如此咄咄逼人,实在令人不喜。
而顾青臣却是皇帝钦点的状元郎,近几年又颇得圣心,是皇帝为太子宇文景所准备的肱骨之臣。而秦羽瑶的这一番话,却是要将顾青臣打落下去,岂不是打得他的脸?
故而愈发不喜,便道:“此事的是非曲直,朕自会派人去查。只不过,你却打了顾青臣之妻,蒋氏的脸,却是太凶悍了些!”
被皇帝批一句凶悍,若是换了寻常女子,只怕要吓得花容失色,跪地请罪了。偏偏秦羽瑶并不怕,且不说宇文婉儿就在旁边,她说了会护着她。便是宇文轩也在此,秦羽瑶方才已经瞧见他的身形,想来不会叫她死在这里。
除死无大事,既然有人保她,秦羽瑶又怕得什么?便只是道:“她抢我男人,我打她是轻的。”
“哗!”话音落下,顿时便是一阵哗声响起。不论是上了年岁的老臣,还是较为年轻的臣子,譬如蒋玉阑之流,纷纷都是听了天方夜谭一般,直是又惊讶又嗤笑。
“不知死活!”
“如此悍妇,顾郎休之乃是人之常情。”
也有人打趣道:“竟不知顾兄在这位秦氏娘子的眼中,便如物件一般么?被人抢了,秦氏娘子便生气想要夺回来?”
“如此轻易便被抢了去,想来是这位秦氏娘子太凶悍之故。”
最偏远处,那位因为眼神不大好,早早便收回视线的周尚书,此刻闻言则是生起了好奇心:“这位小女子,倒是个伶俐干脆的人物。”
“或许是年纪太轻罢。”秦太傅却是拿起桌上的筷子,低头掩去有些发红的眼眶,勉强使双手不那么抖。而后摇了摇头,语气颇有些可惜地道:“今日,这位小娘子危矣。”
周尚书闻言好奇地问道:“此话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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