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极冷,夜风吹在身上,瑟瑟发抖。
疼痛暂时消失,但陆离坐在岸边,神色恍惚。
乱红站在一旁,漂亮的羽衣在夜幕下也黯淡了不少。她淡淡地说道:“陆离,江湖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你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
“陆离握着拳。”
“不用抱有幻想,木连城是下了必杀令的,被你疯狂状态下伤到的君痕月没有生还的机会。何况……他为了给你拖足够的时间,也拼了命拦在那儿,自己也没有想过求生的办法。”乱红闭了闭眼,“能保护你的人基本没有了,君痕月也好轻岚也好,他们同时也是羽林卫最大的敌人。”
“那我应该怎么办?自杀吗?”
“没用的。你是制作尸人最好的材料和容器,但并不是唯一一个。如果你死了,他们自然会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慕晓瑾,秋寒,苏蕴乐……哪怕一个一个试验,也总会找到替代品。”
陆离握着拳:“那你说……”
“你可以苟且偷生地活下去,跟我走。”罕见的,乱红的声音带着一点温柔,她拍了拍陆离的头,“假意……投靠我们‘彼岸’,可能会承受一些非人的折磨,但是为自己保留翻盘的希望。”
陆离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假……假意?”
乱红没有回应陆离的目光,而是看着远处:“你知道吗,小陆离,我一直爱着你的师父,那么多年了……”
“早就猜到了——由爱生恨吧?”
“也不算。我们是师兄妹,也曾有过私定终身的誓言,可他背叛了我,爱上了那个叫薛碧凝的女人,而我则和他反目成仇以至于加入了彼岸,发誓要杀他泄恨。”乱红嘴角缓缓扬起,“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可还有一件事,只有我和君痕月知道。”
陆离突然隐隐猜到了什么。
“没错,加入彼岸是君痕月安排的,由爱生恨是他编出来的故事。我一直爱他不错,但他始终将我当做妹妹看待,从未欺骗我,也就不存在背叛。”乱红长叹一口气,眼角泛起了泪光,“彼岸和羽林卫勾结了那么久,君痕月觉得其间一定有着极为重大的阴谋,于是我自愿成为这样的卧底。只是……”
乱红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玄贞并不完全信任我,因为我并非‘彼岸’的嫡系。他让我做了很多事,却不告诉我其中的内情。我只能自己去留意,去拼凑,去猜测。当然也并非全无用处——比如他们对你的企图和渴望,就是我最先告诉君痕月的。”
陆离深呼吸,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
“那我应该怎么做?”
“我说过了,跟我走,加入‘彼岸’。你是‘彼岸’和羽林卫都在争夺的目标,加入我们甚至可以一定程度挑拨两者的关系。你要好好表现,假意因为蛊毒控制已然神智失常、听从我们指挥,慢慢获得玄贞的信任。”
“好。”陆离豁然起身,“我们出发吧。”
风更急,黑暗笼罩,无月亦无星光。陆离挺了挺腰背,跟在乱红的身后,走向一条未知的道路。
另外一边,席轩跪在明亮的大堂之中,穿着朝廷制式的铠甲,磕头,宣誓,为王效忠。头盔下面,那个小胖子神色坚毅,眼珠转动着,似乎在飞速思考着什么。
深山之中,苏蕴乐将召集而来的武林人士聚集在一起——有天道门残余之人,有席翔等蜀山倾覆时并不在山里的蜀山门人,也有胡小璇这样的从已经归附朝廷的门派中叛逃出来的。
苏蕴乐握紧了手中的“无影剑”,大声说道:“我已经查明了,有一支羽林卫明天会从这里经过,我们就地埋伏,杀掉那些狗官兵,为我们的兄弟姐妹报仇。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反抗行动,一定好轰轰烈烈,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众人轰然叫好,大声答应。
“我们并不孤独,有盟友在帮助。”苏蕴乐看着树林,“出来吧。”
那些从荒岛中逃出来的男女走了出来,领头的是正是秋寒。她走到苏蕴乐的面前,低声说道:“我侦察过了,一切可以按计划行事。只是……有一个意外。”
“什么意外?”
“在羽林卫的队伍里,有一个我们都很熟悉的人。”
苏蕴乐看着秋寒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沉默着,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流露。过了一会儿,她说道:“不管是谁,只要处在羽林卫的队伍里,那就是我们的敌人。”
秋寒微微叹气,转身一挥手,招呼其他刺客离开。
旧的时代已经结束,而新时代的帷幕正在拉开。少年们曾经无忧的时光被甩在了身后,再无人为他们遮风挡雨,迎接他们的是晦暗的前程。
江湖风霜,道阻且长。
陆离绑好了自己的袖箭,跟在乱红的后面。
席轩混杂着羽林卫的队伍中,蹚过泥泞的小路。
苏蕴乐擦拭着手中透明的长剑。
秋寒悄无声息地藏在某人的影子里,脚不沾地跟踪着。
少年们挥别了过去,这是他们新的开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