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7 追不上的背影（二）

    燕鸿志在那一刹那想到了很多事情。

    他想到自己被带到海棠修行，想到了自己一次次被打倒又站起来，想到自己第一次获得先生和同门的认可，又想到了那个不可能追上的背影……

    这个世界上，大概所有的心酸和努力，都抵不过“天赋”这种东西吧。当自己遍体鳞伤，手脚酸痛时，那个活泼的背影在自己遥不可及的地方，蹦蹦跳跳轻松自如地走着。她会偶尔回过头来，看着一片被甩下的人，带着灿烂的笑，那弯下来有如月牙一般的双眼似乎在询问——你们怎么那么容易就掉队了？

    燕鸿志不止一次地想，他永远也不可能追上她的——那个被称作天才的少女，那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少女，那个据说还在襁褓里就开始把玩小刀的少女，那个注定接替慕焰霜成为海棠下一任首领的少女——

    可是燕鸿志不服气。他有自己的追求和骄傲，不愿意一辈子都只能仰望别人。他拼了命地修行，去提升刺客六艺的技能。可是当他觉得自己技艺已经提升到一定程度之后，她已经在外执行更多更艰难更重要的任务了。他甚至连对比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燕鸿志……在得知被选入这次考核，并且考核是和慕晓瑾在同一座岛屿上的时候，心里头半是紧张，却又半是激动——

    他就要和那个少女正面对抗了。那个传说中的天才，那个出道以来从未失手过的女孩，那个注定接手海棠、名列“七星”的少主。假如，假如他能够活着离开这个岛，假如他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他可就是在一场正面的交锋中击败甚至杀死了慕晓槿。从此他不再是追随仰望她背影的那个人，相反的，需要的是别人来仰望他的背影，视他为偶像，以他为目标。甚至慕焰霜……他不仅不能怪罪自己，只怕还要刮目相看，甚至仰仗自己。

    可这样的雄途……仿佛是还没有启程，便要被打破？

    如果……如果连一个中了“一日梦回”的家伙都打不过，还谈什么追上那个背影啊！只能是愈发遥不可及的吧！

    愤怒在心里头炸开，平日里为数不多和慕晓槿喂招的场景在脑海里一再闪过。燕鸿志双手突然同时发力，将陆离——那座压在身上的大山，向外面推开一大截。

    陆离心里头一惊，便看到燕鸿志左手穿过自己的防御，五指如爪，直奔喉咙而来。

    陆离心念一动，身子却似乎更快，甚至跑到了意念的前面。眼底捕捉着燕鸿志的动作，小腿的力量上传，身子不自主地微微一仰。

    就那么数寸的仰身，便让燕鸿志的攻击落空了分毫。

    但得到空隙的燕鸿志，右手握着斧头，已经猛力横扫。

    若是击中，腰摧骨断，哪怕当面整个人体断为两截！

    可是这一招印在陆离的眼中，已然是那么清晰。他脚尖微点，呼吸之间退开两丈。待到这一斧挥过，陆离身子又晃到了燕鸿志的面前。

    燕鸿志瞳孔微缩——这是什么样的身法和轻功，简直有如鬼魅一般！

    哪怕他来自以轻功著称的海棠，都没有见过这种身法！少主慕晓槿来也不行！

    只是燕鸿志不知道，陆离的心里头震惊更甚。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身子这样轻飘飘的，像是所有的骨肉血液都被抽离，仿佛只剩下一张随风而动的皮。

    力从脚起，身随脚动。陆离清楚地感知到乱红注入的内力，仿佛是打通了左右两腿某些关窍，突然之间就迈入了某个新的境界之中。

    传说中的……阴跷脉和阳跷脉吗？

    可更让他吃惊的是自己的双眼。没错，身为君痕月的关门弟子，擅长暗器的他，加上带脉内力的加持，眼神如炬，可以观察入微，却从未如今日此时一样，甚至将对手的招式也化作暗器的轨迹，将肌肉的振动骨骼的转向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在眼底将他下一步的动作描绘出一条清晰的线。

    他用自己的眼睛预测到了燕鸿志的下一招，然后身体就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燕鸿志借由刚才的空隙已经调整好姿态，他巨斧一挥，再度逼退手无寸铁的陆离，自己则拉开距离。

    可无论他后退多远，陆离总能在下一刻窜到自己的跟前。若不是自己一次次以绝对的力量和手里的利器逼迫他后退，可能早就落入下风甚至失败了。

    燕鸿志的面色沉了沉——他想，难道我……在这个时候，就必须拿出压箱底的那一招，来杀掉眼前这个听风阁少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