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位少年虽同行一日余,却不曾有过多的言语,连姓名都未问过。只是一人雕刻一人吹笛,心有默契而互不打扰。
此时麻衣少年将手中黄莺儿递到锦衣少年眼前淡然道:“我是说担不起你一声兄台。”
锦衣少年眉毛不自觉挑动了一下。要这么说那句“雕刻大家”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但那麻衣少年似乎是要将那黄莺儿送给自己,一时有些茫然,也不知如何回应,锦衣少年愣了一下。
“兄台,这?”
“谢你昨日让我乘船。”麻衣少年也不多言,平静说道。
锦衣少年笑着说道:“客气了,只是这点小恩惠可值不得这样精美的木雕,不过既是兄台的谢礼,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兄台待会可别反悔!”
麻衣少年将雕刻的工具收入一旁的工具袋里,不在乎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什,谈不上反悔。我阿伯说,欠人恩情就要还的。”
那锦衣少年朝麻衣少年笑了笑,顿了一会,拱手道:“却之不恭。“又问道:“兄台方才那句‘担不起’是?”
“我年龄应比你小,自然是当不起。”
“好吧,在下王一诚,苏州太仓人士,不知小兄弟姓名籍贯?”
“苏永年,安庆人。”
麻衣少年回答的很简单,如同他一路上给王一诚的印象一样。
前日,王一诚在安庆府徐桥码头上正准备租船往徽州西陵镇去,幸得最后还有一只客船。王一诚谈好价钱正要乘船离开,见一个少年正在码头沿岸四处寻找船只,便让艄公多等了一会。此少年便是苏永年,待苏永年来时,问得去处竟是同地,两人就此修得同船而行的缘分。
此刻王一诚正在仔细端详掌心的小黄莺儿,拳头般大小,栩栩如生,眼珠灵动有活气,似在煽动翅膀,要从掌心飞走一般,吓得王一诚赶紧把双手一握。幸好没飞走,再一看手中,忽想起是只木黄莺,心里一咯噔。忙道:“魔怔了魔怔了!苏兄弟真是鬼斧神工啊!”
正这时候坐在船尾带着斗笠,穿着蓑衣正感受这西陵烟雨的艄公也不再哼小曲了,转过身子对着王一诚问道:“小哥,前面就是西陵镇码头,可就在前面停船?”
王一诚向外远看,此时船离码头已不甚远。
王一诚心想着外祖母寿诞在即,父亲虽已备好礼物,自己也想送一份不一样的寿礼给外祖母聊表孝心,却不知该送什么好。刚好遇到了苏永年同船而渡,解决了他心中的一桩大事。过几日便是清明节,隔天便是外祖母的寿辰。太仓王氏每至清明必定是要祭祖,父亲需要在家中主持族中祭祀事宜。但外祖母六十寿辰也不能失礼,作为家中长子的王一诚自然要代父母前来徽州贺寿。
王一诚看着四下观望的苏永年道:“苏兄弟来西陵是拜访亲友吗?还是?”
苏永年应道:“是……也不是。”
王一诚听得苏永年回答的耐人寻味,觉得这个年纪相仿的“雕刻大家”必定有些故事,一时间对苏永年更有兴趣了。只是觉得贸然问人家事有失礼貌,便禁了声。
苏永年望了望西陵镇上并不熟悉的房屋瓦舍,亭台楼阁怅然道:“我父母原都是西陵人。”
王一诚想起西陵是自己母亲的娘家,也算自己半个家,便生出些同感道:“原来苏兄弟祖籍在此地啊,此番是回家祭奠祖先?”
“是。”
苏永年想起以往每年清明这个时候都是阿伯代替他来祭拜母亲,今次却只能自己来了,不免伤心难过,怅然道:“不过也只是为先母清理一下坟头杂草而已罢了,以往都是阿伯代我来,这是我第一次回到西……这真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地方。”
雨慢慢下的急促了些,之前依稀可见的西陵码头也变得蒙上一层雨雾,看不大清楚。
王一诚自小就在大家族生活,早已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听他话语心知他父母亲人都已过世,面露愧疚道:“抱歉,实在是无心之问。”
“没什么,习惯了,只是又变成了以前孤身一人的样子而已。”
王一诚看他有点失落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安慰道:“你先辈都知道你的孝心,肯定也希望你想开些”
“谢谢,这么多年早已经看开了,只是偶然感怀罢。”
偶然感怀?不过是自欺欺人罢,苏永年如是想着。
这世上哪有人能在这故乡的清明纷纷细雨中忍住对故去亲人的思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