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留在利物浦的男人们都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跟着自家兄长扬帆远航的裴湘是十分轻松愉悦的。
她一边欣赏着碧海蓝天的辽阔瑰丽,一边听着兄长回忆年少时当水手的经历,每天都笑容满面神采奕奕的。
爱德华见妹妹既没有晕船虚弱的征兆,也没有难以适应海上航行中的种种不便之处,顿时觉得骄傲不已。心想不愧是他爱德华·霍夫曼的亲妹妹,天生就亲近海洋,有成为一名优秀水手的绝佳潜质。
在裴湘的好心情影响下,爱德华的笑声也渐渐恢复了爽朗畅意,不再时刻琢磨着幕后黑手的阴谋诡计,也不再过分担忧生意方面的波折。
“你说得对,露西,麻烦总能解决,日子需要一天一天地慢慢过,咱们没必要因为不值得的人和事打乱自己的生活节奏。我要是因此着急上火并且愁眉苦脸的,那才是真正中了敌人的圈套呢。”
爱德华说这番话的时候,裴湘正站在甲板上眺望不远处陆地的大体轮廓。
她此时戴着一顶崭新的意大利宽沿儿缎带帽,穿着藏蓝色的蓬松长裙和同色系的翻领薄外套,手上套着洁白的蕾丝长手套,还握着一把精美的绣花小阳伞,看上去既优雅又端丽,同之前那几天随意舒适的衣着打扮十分不同。
“爱德华,我们马上就要登岸了,希望借着这次的机会,不仅能解决生意上的麻烦,还能拓展一下霍夫曼家属于自己的人脉。并且,我发现你还是喜欢海洋,喜欢乘帆远航的潇洒与冒险生活。哥,我觉得,既然瑞特能成为巴特勒船长,你也可以当霍夫曼船长的。”
爱德华微微睁大眼睛,有些心动。他确实怀念海上的生活,怀念海浪的起伏和海风的低吟,怀念简单的、和自然为伴的日日夜夜。
“可是……”
“诶,没有那么多的‘可是’,爱德华。”
裴湘笑吟吟地搅散爱德华的犹豫迟疑,劝说道:
“我当然不是建议你长年累月地飘在海上,也不是让你当一名真正的船长或者冒险家。说实话,咱们迟早要从瑞特的生意里慢慢独立出来的,到时候,你就得独当一面了。
“所以,每当你怀念曾经的水手生活的时候,完全可以亲自指挥着霍夫曼家的船只在浩瀚的海洋中乘风破浪。你可以亲自到世界各地做生意,不再把自己局限在一座岛屿上、一个城市里。”
爱德华走到裴湘的身边,同她一起眺望渐渐靠近的港口与人烟:
“那你呢,我的妹妹?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裴湘扶着宽沿儿遮阳帽,侧头看向爱德华,理所当然地说道:
“鉴于你总是不放心我的安全,我当然要跟着你一起出海旅行啦。你看,我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学了这么多门的语言,怎么能不发挥一下作用?哥,鉴于你只会英语和西班牙语,我认为你需要一个信得着的翻译。又因为你有时候实在没有我机灵,我相信你是绝对需要我这样一个足智多谋的帮手的。”
爱德华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
他勉强默认了自己不如妹妹机灵这件事,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不想嫁给一个稳重可靠的绅士,然后悠闲安稳地过日子吗?我相信,我的妹妹有足够的手段与头脑经营好一个家庭,成为一位受人尊敬爱戴的某某太太。也能牢牢抓住某个幸运男人的心,让他一心一意地爱慕你、呵护你,同你相伴到老。”
裴湘摇了摇头,目光掠过半空中翩翩盘旋的海鸟,悠然道:
“目前来说,我并不向往那样的生活。哥,咱们家算是靠生意发家的暴发户吧,在美国,特别是北方,也许还会自在一些,但是在英国,我们永远处于低人一等的位置。
“我想,即便我有能力让自己得到上流社会的真心认可与尊重,我也不会为之拼搏努力的。因为,那样的生活太过消耗心力,也许还会有些压抑,绝对不是我所追求和向往的。
“哥,我不准备把自己变成一名标准的名媛淑女,也不热衷于得到某些权势群体的认可,我就想散漫自在地过日子。当然了,哥,如果你有向上流社会进军的雄心,我也会力所能及地支持你的。”
爱德华摇了摇头,异常坚定地表示,自己的精力和能力都有限,并没有类似飞跃阶级的想法。
“咱们好好赚钱,露西。在大不列颠,靠举债和变卖家产维持生计的贵族也不少,那样的人,纵然有家世背景和古老的血缘传承,又能得到多少真正的尊重呢?
“自从那些轰隆隆作响的机器被发明出来后,许多祖辈们不得不遵循服从的规矩早就消失了,如今,能发出响亮声音奔走呼喊的人越来越多了。况且,我始终认为,当财富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后,有些麻烦就不再是麻烦了。”
裴湘故作惊奇地打量着爱德华,忍不住小小地吹了一声口哨,一下子打破了她营造了一早上的淑女形象。
“哇,爱德华,没想到你还有这样厉害的想法。你小时候不是一直遗憾,咱们家没有那种能挂满墙的古老族谱吗?还幻想过,咱们祖上说不定是哪个小国流亡在外的贵族后裔。当然了,尽管爸爸一直严肃否认你的猜测,但你总是偷偷询问妈妈……哈哈……还写在圣诞愿望里,希望爸爸诚实些……”
爱德华翻了个白眼,他一边侧身挡住裴湘过于顽皮活泼的表情,一边微红着脸打断她的调侃:
“露西!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哎呀,我才不要和你一样幼稚地互相揭短呢。露西,这两年我可没少读书,又跟着巴特勒船长接触了更多的人,偶尔还会听你和雷克萨教授讨论问题,总会看清一些事情的。”
“好吧,我承认我哥哥已经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了。”
兄妹二人又说笑了一会儿,还谈到了爱德华的婚姻问题。直到有人走过来打招呼,两人才暂停了属于霍夫曼家的日常聊天,开始和同船的旅客们礼貌交际起来。
美国,佐治亚州,亚特兰大。
舞会上,裴湘刚和一位英俊的富家子弟跳完一支华尔兹,正听着对方妙趣横生地讲述着去年夏天的一次赛马活动,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有些迟疑的询问。
“是……霍夫曼小姐?”
裴湘闻声转身,就看到儒雅清隽的阿希礼·威尔克斯站在水晶壁灯旁。他那一双灰色的眼眸在浓密的金棕色睫毛衬托下,显得分外的深邃忧郁,又富有一丝引人探究的疏离感。
“威尔克斯先生,”裴湘露出旧友重逢的欢欣笑颜,“真高兴能在亚特兰大遇见你,这让我对这座勃勃生机的美丽城市有了更多的亲切感。”
阿希礼·威尔克斯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后,便上前两步同裴湘和她身边的年轻人交谈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新的舞曲即将开始。年轻人见裴湘暂时没有步入舞池的打算,就转身离开去邀请其他姑娘当舞伴儿了,留下裴湘和阿希礼这对重逢的朋友。
“这么说,你们来亚特兰大已经一个多月了。诶,应该写信给我的,我会立刻从克莱顿县赶来。对了,霍夫曼先生今晚也出席艾尔辛家的舞会了吗?”
“爱德华也来了,”裴湘朝着某个男士们聚集的角落望了望,“他在那边,大概是在和米德先生交谈吧。”
阿希礼顺着裴湘的指示找到了爱德华的身影,正巧爱德华也朝着妹妹这边张望了一眼,一下子就认出了裴湘身边的男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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