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玛丽安,不得不说,你非常了解我,我刚刚想了想,费拉斯先生所表现出来的性格和教养,确实是我一直以来欣赏的类型,如果……我说不定真的会心动的。
“可惜,经过刚刚那番交谈,我心中即便产生了些许不自知的悸动,也全都被打散了。因为,嗯,就像你说的,费拉斯先生似乎缺少了一些担当。面对矛盾苦难,他的态度似乎有些消极逃避,得过且过,并不是、并不是那种可以一起承担风雨的人。”
得到埃丽诺的明确答复,裴湘心中一松。她望着对方温雅宁和的秀丽眉目,弯了弯唇角。
她无法一上来就告诉埃诺里有关爱德华秘密订婚的事情,因为她无法证明自己的消息来源,也提供不了任何证据。冒然说出来,只会让埃丽诺觉得她在胡言乱语。
所以,她要先把自己对爱德华·费拉斯的看法说出来,让埃丽诺能够更加多面地看待问题。
在姐妹二人谈话之后,又过了十几天的时间,爱德华·费拉斯对埃丽诺的态度越来越热切了。
他真心欣赏埃诺里的绘画作品,喜欢和埃丽诺谈论文学作品和地理历史趣闻,他看向埃丽诺的目光中,有着区别于普通朋友的喜悦挚诚和隐隐悸动。
但是……
“玛丽安,我觉得费拉斯先生对我的喜爱不一定是出于男女之情,我实在不想自作多情。虽然……嗯,有时候我也会产生一些误会,但是总体来说,费拉斯先生的态度很克制。”
裴湘却不客气地说道:
“克制?你不如说他是忽冷忽热好了。前一刻,他眼中还有着欣赏迷恋,后一刻,又仿佛遭受了天大的委屈,整个人都变得冷冷淡淡的,也不爱说话。若是一直那样冷漠也行,可他又坚持不了多久,就又凑到你身边去了。埃丽诺,虽然说不自作多情是一种美德,可是咱们都不是毫无感觉的稻草人,怎么会感觉不出那些情绪上的冷热变化?”
对此,埃丽诺也无法替爱德华·费拉斯辩解。
很快,达什伍德太太和范妮也察觉到了爱德华·费拉斯的不对劲儿。尽管他有时候表现得垂头丧气的,但是谁也不能忽略他在埃丽诺身边时的轻松笑容。
达什伍德太太认为爱德华·费拉斯是一位真诚坦率的青年,所以,她对他爱慕长女埃丽诺这件事乐见其成。甚至因为这个原因,她对待爱德华的态度也变得更加和蔼可亲起来。
但范妮的态度却截然相反,虽说不至于勃然大怒,冷嘲热讽的话却没有少说。
对此,爱德华·费拉斯没有任何解释。他既没有在范妮面前撇清关系,也没有顺势承认爱慕心动,进而维护心上人和她的母亲。他只是时而茫然痛苦,时而魂不守舍。
裴湘冷眼瞧着,暗暗下定决心,她一定要在搬离诺兰庄园之前,让范妮和爱德华这对姐弟俩“坦诚相对”。
——既然当弟弟的已经秘密订婚好几年了,做姐姐的怎么能不知道不了解呢?
当然,即便此刻不是揭穿秘密的好机会,裴湘也不会忍气吞声。
范妮说爱德华前程远大。
裴湘就反问她,费拉斯先生目前在哪里高就,在哪个领域有所建树或者崭露头角?
范妮说爱德华的出身更好,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高攀的。
裴湘就问她,听说费拉斯家族祖上是做生意的财主,后来什么时候转变成乡绅的?倒是达什伍德家世代都是这片田庄的主人,没有经历过生意人的奔波。
范妮说爱德华会继承一大笔财产。
裴湘就客客气气地问候费拉斯太太的身体是否还硬朗?
总之几次之后,但凡裴湘在场,范妮就不敢再开口奚落达什伍德太太和埃丽诺了。
可是,她之前的那些冷言冷语实在有些粗鲁无礼,达什伍德太太一直记在心里。她想着无论再怎么不方便,也一定要马上搬家,她的女儿们不该被范妮这种女人奚落小瞧。
“我的埃丽诺可从来没有勾引过费拉斯先生,她怎么不去管教自己的兄弟?”
但很快,达什伍德太太就没有多余的精力生气了,因为一件大事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哦,上帝啊,我真不敢相信!”
埃丽诺注意到达什伍德太太读完一封署名陌生的来信后,就一直处于震惊的状态下。
“妈妈,发生了什么?”
“哦,埃丽诺,对了,还有玛丽安。玛丽安,玛丽安,快过来,我要和你们姐妹俩说一件事。”
“你要告诉我们什么,妈妈?”
把两个聪明懂事的女儿喊到身边后,达什伍德太太犹豫了片刻,才把手中的信函交给了姐妹俩。
“你们快看看这封信里的内容,是不是恶作剧?”
裴湘凑到埃丽诺身旁,和她一起阅读信纸上的内容。
“诶?我听说过这位布朗·帕丁顿先生,他是非常有名气的画家。我记得……之前的评论期刊上,德维尔伯爵和格灵顿议员都高度赞赏过帕丁顿先生的作品。”
埃丽诺也跟着点了点头:“是的,我也知道这位帕丁顿先生,他被称为冒险艺术家,也被戏称为‘最难被打动的画家’,我读过相关报道。”
“哦,是的,我现在也知道他了,”达什伍德太太低声嚷嚷道,“你们快看看信里的内容,是不是真的?我现在心里七上八下的。”
埃丽诺的表情也跟着变得严肃起来,她逐字逐句地读完了精美信纸上的全部文字后,眼中全是不可思议。
“妈妈,这位帕丁顿先生说,外婆曾经救过他的命,他一直想要报答她,可惜之前力有不逮。如今他赚了钱,又有了名气,想要回报当初的救命之恩。你是外婆唯一的直系血缘后人,所以,这份报答就落在了你的身上。”
达什伍德太太有些不安地扭着手帕,眼巴巴地望着两个女儿:
“我、我并不知道你外婆救过那位帕丁顿先生,你们外婆从来没有说过。当然了,她确实是一位善良仁慈的女士,总喜欢帮助街头的流浪儿。所以、所以……这是真的?”
埃丽诺又低头看了一遍信件内容,缓缓点头说道:
“妈妈,帕丁顿先生说,他给你设立了一笔年金,也给我们姐妹仨准备了嫁妆,但他最近忙于创作一幅重要的作品,没有时间来诺兰庄园当面交代此事。所以,他委托了伦敦城里的律师先生过来办理财产赠送手续。到时候,你只需要在一些文件上签字,就好了。”
达什伍德太太感到像做梦一样:“只需要签字,以后我每年就可以领到一千英镑的年金?然后,你们姐妹仨个,将来无论谁出嫁了,或者年满二十五周岁了,就可以得到一万英镑的嫁妆?”
“呃……”埃丽诺顿了一下,显然,她也有一种在白日做美梦的感觉,语气免不了有些飘忽,“妈妈,如果这不是一个恶作剧的话,咱们、咱们确实会得到这样一笔钱。”
“可、可我怎么能白白要别人的钱呢?非亲非故的,这可不好,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裴湘连忙说道:“咱们现在这样胡乱猜测,也判断不了真假。这封信里面不是说了吗,帕丁顿先生会派律师和公证人来诺兰庄园。妈妈,如果真有人上门拜访的话,我们也可以请附近的绅士们出面,帮忙审查一下帕丁顿先生的真实用意。”
埃丽诺点了点头,赞同裴湘的说法:
“是的,妈妈,如果真有律师带着文件上门的话,我们就好好询问一下其中的细节,是陷阱还是馅饼,到时候就一清二楚了。对了,爸爸的老朋友詹姆斯伯伯不就是学法律的吗?咱们可以向他求助。”
达什伍德太太有些茫然地“啊”了一声,默认了女儿们的提议。
于是,因为要提前邀请本教区的几位绅士,达什伍德太太母女四人将会得到一大笔财产的事就迅速传开了。
大家纷纷打听其中的细节。
有人表示,那一定是个并不高明的恶作剧,收信人只会空欢喜一场;也有人说,这是善有善报,达什伍德太太母女四人马上就要过上好日子了。
在伦敦,莱斯特·西塞尔让车夫把马车停在伯利克广场的德维尔伯爵府前。过了一会儿,休假在家的奥德里奇·德维尔走了出来。
“莱斯特,你要去苏塞克斯郡?”
“是的,我的朋友,我已经在部里打听清楚了,你现在有半个月的假期,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乡下欣赏一番田园风光?”
奥德里奇想到最近越来越频繁“偶遇”到的贵族小姐们,没有立刻拒绝莱斯特·西塞尔的邀请。
“你在那边有亲戚?”
“哦,有一位姑妈住在那边。不过,我这次去苏塞克斯郡可不是为了看望亲戚,而是受人所托,帮他处理一些事情。”
“受人所托?”
莱斯特得意地扬了扬眉毛:“是帕丁顿先生。奥德里奇,帕丁顿先生请我去做过证人,顺便给几位夫人小姐们撑撑面子。”
听到帕丁顿这个姓氏,奥德里奇目露诧异:“他竟然能指使得动你?”
“哦,我一向愿意为朋友效劳。”
“那么,愿意为朋友效劳的西塞尔先生,你是否也愿意给你的另一个朋友说几句实话?”
莱斯特转了转眼珠子,一双碧眼里漾起笑波:
“如果你愿意吩咐男仆去收拾行李,然后坐上我的马车,我肯定知无不言。”
奥德里奇淡淡地瞥了一眼一脸得意的莱斯特,朝着身后扬了扬手,就有仆人领命而去。
他用手杖敲了敲马车的车门:“走吧,我和你一起去一趟,希望你没有把自己卖了。”
“嘿,奥德里奇,你在说什么傻话?我和帕丁顿的交情相当深厚,虽然我们从未谋面,但我们的灵魂在艺术领域存在着共鸣……”
“你们一直有私人信函交流?”
“当然,从真假画作那件事开始,我就和帕丁顿先生成为了亲密的笔友。我真没有想到,他是那样一位懂得讨好女人的风流倜傥人物。我上次和丽莎吵架,又不知道该如何求和,还是他给我出的主意……”
“说正事。”
马车辚辚远去,莱斯特一直兴高采烈。
“奥德里奇,你肯定不知道,帕丁顿已经答应我了,如果我愿意不辞辛苦地替他跑这一趟,他就答应按照我委托的主题绘制下一幅作品。哈,等他的下一幅作品完成后,全伦敦的人都会知道,我是那个可以‘打动帕丁顿’的人。”
“知道了……又能如何?”
“嘿嘿,大家都会说,瞧,小西塞尔先生的杰出艺术修养和高雅审美情趣让帕丁顿先生刮目相看!嘿,这可是我父亲西塞尔男爵都没有做到的事。”
闻言,奥德里奇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道:
“恕我冒昧,你出价多少?”
“什么?”
莱斯特愣了一下,然后大笑着解释道:
“不、不,奥德里奇你误会了,帕丁顿先生绝对不是那种贪财庸俗之人。找他定制作品的顾客中,比我出价高的定制者有好几位呢。但是,他们毫无艺术品位,帕丁顿先生从来不回应他们。”
奥德里奇·德维尔沉默了一下,随后便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他暂时不想搭理莱斯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