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吹起窗前的白色纱帘, 带着清爽的凉意拂过沉睡之人的面庞。
裴湘慢慢清醒过来,闭着眼睛接收了原主多莉丝·格拉斯顿的十八年人生记忆。
弄清楚了自己此时的处境,裴湘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猛地坐起身来。
视线迅速扫过整个房间,确定卧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后, 裴湘松了一口气。紧接着, 她开始仔细打量多莉丝·格拉斯顿小姐的卧室。
窗户是开着的。
——这是格拉斯顿小姐的习惯。
——因为她坚信一些健康指南上的“科学论断”,认为保证最大程度的室内空气流通,对她的健康和皮肤是有利的。
——所以,即便是寒冷的天气, 她也坚持开窗睡觉。
床头的荷叶形玻璃碗里装着水。
——多莉丝认为,床头的清水会吸收她呼吸出的浊气,让她远离睡眠中排出的浊气和汗液污染。这样一来, 她的眼睛就会变得更加水润明亮,她的嘴唇也会呈现出诱人的红润。
裴湘拧着眉头看了一眼玻璃碗中的水量。
——睡前,这水是满的, 此时却下降了一些, 这样的蒸发量可不对劲。
察觉到了水量的异常, 裴湘赤着脚下床, 踩着柔软的地毯走到卧室的壁炉前。
——壁炉尚有余温,说明才刚刚熄灭不久。
——不知道烟囱是不是通风的, 若是被堵上了……
裴湘正在观察壁炉,忽然感到脚掌下厚地毯的触感有些不对。她蹲下身子,在壁炉前深棕色的地毯上仔细摸索了一会儿, 再抬手时,手指上就沾染了一些黑色灰色的碎渣子。
——煤灰沫?
她又仔细地看了看脚下的地毯,发现了一些隐隐约约的弧形黑色痕迹。很浅,若是不仔细检查,这些断断续续的痕迹非常容易被忽略。
而且……
裴湘抬着脸感受了一下晨风吹拂的方向和力度,觉得按照原身的正常起床时间来计算,当女仆发现这位格拉斯顿大小姐迟迟没有摇铃而进屋查看时,这些痕迹差不多就该被风吹散了。
不仅如此,壁炉也会彻底凉下来,不会像现在这样留有余温的。
她又在深色的地毯上搜寻了一会儿,经过比划和勘察,发现至少有四个沾了煤灰的圆形器皿曾经停留在室内的地毯上。
顺着煤灰的痕迹,裴湘又在靠近床头方向的地板上发现了一些斑点状的压痕,看上去,像是一些方头支架留下的印子。
但是她不确定,这些痕迹是之前就有的,还是昨晚弄上去的。
——沾了煤灰的圆底沉重器皿……是炭盆吗?
——那些压痕,是架子类的工具为了支撑炭盆而留下的吗?
——在壁炉点燃的情况下,还额外燃烧了四个炭盆?
可是,多莉丝·格拉斯顿并没有生病,卧室里根本无需如此保暖,她也从来没有要求过仆人这样做。
裴湘一边思索一边走到敞开的窗边。她先往窗外望了望,园丁已经开始工作了,管家杰森正在和两名男仆说着什么,三人站在她窗户下的橡树旁,看不太清他们的表情。
裴湘收回视线,开始打量眼前的框格窗。
过了一会儿,她走到梳妆台前,从抽屉里取出一枚镀金手柄的双层放大镜。
——这是原主用来观察皮肤的毛孔是否够细致、雀斑有没有忽然冒出来的前兆、以及她的东方丝绸礼服是否没有一丝瑕疵的趁手工具。
裴湘拿着放大镜在窗框附近认真观察,有了辅助工具,她很快就在缝隙里发现了非常细小的白色棉絮和布料纤维。
——我是不是可以推测,这窗框间的缝隙曾经被棉絮和软布堵塞过?
小心地收集好窗框附近的棉絮,裴湘又在卧室内转悠了片刻,再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小细节后,裴湘重新回到床边坐下,并用被子把自己裹住。
——现在看来,应该是有人在多莉丝·格拉斯顿睡着后,唔,也可能是昏迷后,进入她的卧室。
——这人悄悄点燃壁炉,添加炭盆,而后又把室内通风的渠道全部堵上,目的是让这位格拉斯顿大小姐在密闭的空间内,一氧化碳中毒身亡。
裴湘想了想这间卧室外的几棵高大橡树,猜测谋杀者应该是利用了原身睡觉开窗的习惯,通过爬树进入了卧室,而后点燃炉火,堵住排风途径,再从她的卧室房门走出去。
——不,不一定是这样。
分析到这里,裴湘忽然摇了摇头。
谋杀者不一定需要从窗户那里进入多莉丝的卧室。
不论是往格拉斯顿大小姐卧室里面运送炭盆并点燃炉火,还是在事后通风换气后再把炭盆撤出去,这幕后之人在庄园内的能量都不小。所以,他或者她根本无需跳窗而入。
随便找个借口或者避着人,就可以了。
并且,原主始终没有被房间内的响动惊醒,这就有些不寻常了。因为要点燃壁炉,需要费不少的劲儿。可不会如同童话故事里那样,随便挥挥魔杖或者仙女棒就可以了。
若是原主因为一些原因昏迷了……
裴湘的眼神暗了暗,她又走到窗边观察那几棵高大的橡树,注意树木枝丫伸展的方向,试图拼凑出谋杀者的作案过程。
对方在保证多莉丝吸够了毒气后,乘着夜色爬上橡树,再用竹竿类的工具从西侧这边重新捅开卧室的窗户,让室内的空气再次流通起来。
之后,等室内的有毒气体散得差不多了,谋杀者就可以返回多莉丝的卧室进行善后。
——收起堵住框格窗户的棉絮布料、熄灭壁炉、打开烟囱、撤掉炭盆,把卧室恢复成多莉丝入睡前的样子,而后再悄悄离开。
裴湘想着,若是要验证自己的猜测,她现在就得走出卧室,到庭院里去检查橡树那边是否留下了什么痕迹。
还应该去厨房和储藏室仔细询问一下,昨晚到今晨这段时间,是否有人领取了煤炭或者使用了炭盆。
——当然,要是对方已经策划良久,煤炭的使用量方面也许不会留下什么漏洞。
沉吟了一下,裴湘放弃了立刻下楼去寻找线索的打算,因为,她得先想出一个借口,合情合理地解释明白自己死而复生的事。
——鉴于对方应该已经确定了多莉丝·格拉斯顿的死亡。
死而复生?
——等等,不对,我完全是想多了!
——我和原身又没有做坏事,干嘛要苦思冥想地找借口?
——按照常理来说,多莉丝·格拉斯顿小姐神采奕奕地活着,才是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呀。
——只有幕后凶手才会知道,我活着这件事十分蹊跷,甚至不亚于天方夜谭!但是,凶手的情绪是否稳定,世界观是否需要重组,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不、不,还是有些关系的。最起码,我还可以让谋杀者感到恐惧和不解,甚至怀疑我是谁,是不是一直在暗中监督着一切?最好能够逼得对方自乱阵脚,让我趁机迅速揪出真凶。
裴湘心里面有了主意,又想到某些人看到她活蹦乱跳的样子而目瞪口呆,眼底忽而浮现出跃跃欲试的光芒。
就得这样!
多莉丝·格拉斯顿是骄纵天真的大小姐,虽然和亲生父母格拉斯顿夫妇关系冷淡,但她仗着祖父的偏爱,一向活得自我,活得快乐,一直是让别人气得牙痒痒而她却不自知的神奇存在。
她的脑中确实没有什么深沉严肃的东西,也听不懂复杂隐晦的暗示和嘲讽,她只关心吃喝玩乐和如何保持美貌,甚至对于父母亲的偏心也感触不深。
对于大小姐来说,只要仆人听话,只要零花钱够花,只要舞会上的小伙子热衷于对她献殷勤,这个世界就是美好友善充满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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