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往来皆非空

    和父系传承里子嗣的无法确定性不同，母系传承里子嗣是非常明确的。

    母亲生下孩子，这种血缘关系是一定的，排除了霍光假设的非血缘情况。

    霍光眉头紧皱的深吸了口气，有些坐立不安的调整了下坐姿，显然这个问题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遥渺渺没有催促，摩挲着大氅上狐毛，静静的等待着霍光思考。

    霍光思考了很久，久到遥渺渺都坐得有些累了，斜靠在软垫上。

    待到霍光从沉思中回神，就见到遥渺渺正懒洋洋的盯着他瞧，不由得有些惭愧的别开了下脸，低头掩饰般的轻咳了下，才道：“微臣认为这个人即便真的可以回到二十年前，但她是无法杀掉自己母亲的。”

    遥渺渺没有任何反应，显然对这个回答非常失望，久到霍光都觉得她是不是走神了时候，她才徐徐道：“霍大人为何会如此认为呢？”

    霍光浅浅抬手行了一礼，方才娓娓道来：“这个人既然已经十八岁了，就说明她的母亲肯定生下了她，那就表示她母亲在生下她之前肯定是活着的。”

    也就是说，她既然来到了汉朝，那么季遇就一定活到了21世纪吗？她肯定是无法在汉代就杀掉季遇吗？

    遥渺渺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追问道：“按霍大人这么说，那这个人穿越回到二十年前岂不是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这个人回到二十年前找到了她的母亲，刀也已经架在她母亲的脖颈之上，霍大人是觉得会有天降神兵来阻止她砍下去吗？”

    霍光反问道：“李夫人可知宇宙二字何解？”

    遥渺渺不知霍光此言何意，但也依旧如实道：“宇宙是指天地万物，古往今来，所有的空间和时间。”

    霍光笑了笑，显然很满意遥渺渺的回答：“确实，四方上下为宇，这是指空间，古往今来为宙，这是指时间。李夫人是否想过，为何古人将宇和宙并列而言？”

    遥渺渺仔细想了下，仍是一无所获，茫然的摇了摇头。

    “我们此刻人在朔北，十余万将士也在朔北。都城长安在我们南方，十余万将士的家属也在南方。”霍光顿了顿，待见到遥渺渺点了点头，才继续道，“所以北方和南方都是同时存在的。”

    遥渺渺似有所感，但又抓不住关窍。

    \"我们可以直接感知空间，但我们无法直接感知时间，我们只能通过日升月落去侧面计算它的流逝，就像我们用脚步直接去丈量空间一样。古人将宇和宙并列，是否表明古人认为时间和空间其实是一样的。”

    遥渺渺眉头微蹙，她有点理解霍光想要表达什么了，只是她不敢置信，她抬了抬手，示意停下来等她理解的霍光继续。

    “既然我们身处北方时，南方依然是存在的。那么是否有一种可能，二十年后的世界和二十年前的世界也是同时存在的，哪怕二十年前的世界没有我们。就像此刻的长安没有我们，我们在朔北，但长安依然存在。”

    “你的意思是过去从未过去，未来也不是未来，过去、未来、现在从一个更高的层面来说，都是同时存在的？”遥渺渺眯了眯眼，向霍光印证他是不是这个意思。

    霍光微笑着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只有假设过去和现在是同时存在的，现在的人才能回到二十年前，如果过去已然湮灭消散，那么这个人怎么去二十年前呢？”

    遥渺渺闻言一怔，没想到霍光会先从提出穿越时空必须具备的前置条件入手解题，再去厘清时空穿越的因果关系。

    将人类能感知到的长、宽、高构成的立体世界叫做三维，再加上一维时间，这便是爱因斯坦在《广义相对论》和《狭义相对论》中提出的“四维时空”。

    那么假设时间是一条漫长的长河，那她能从21世纪来到二千多年前的大汉，是因为二千多年前的大汉朝一直在时间的长河里，没有湮灭于无形。

    就像霍光提出的，如果有时空穿越的存在，那么过去就必然存在。

    一如他们从长安出发来到朔北，长安必然还在，他们才能从朔北回到长安，如果长安不在了，他们是回不到长安的。

    两千多年后，汉朝只有在，两千多年后才出生的遥渺渺才能来到汉朝。

    “按这么来说的话，过去是过去人的现在，当现在的人穿越到过去，过去的世界也就成为了她的现在，那她为什么无法杀了她的母亲？”

    “因为未来已经在了。”霍光摊开布条道：“时间就像这块布条，过去、现在、未来如同这横向的纬线，这个人既然从未来来的，那么未来这根线肯定到了她穿越时空的那一刻，也就是她肯定已经出生了。去处需要有去处，来处必然也是需要有来处的。”

    遥渺渺如梦初醒，不由喃喃道：“从来处来，往去处去，往来皆非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