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笼罩下的憩庐,水打落叶的声音传来,宁静而又禅和。
蒋介石一大早站在书房的窗户前,欣赏秋雨笼罩下万物萧瑟的景象,心中一片空灵,默默地体会着世间万物由蓬勃而衰竭,由繁茂而枯萎的自然韵律,感受着风雨中送来的玄妙禅机。
不过,他平静的心湖,很快便因两位不速之客的造访而被打破。
“妹夫,这次你真得帮我们,老二不知道怎么的就在南京城给弄丢了。”
宋雳龄冲进书房,也不管额前刘海的雨水一滴滴落下,把憩庐书房上好的檀木地板弄得一片狼藉,一把鼻子一把泪地来到蒋介石跟前,大声哭诉:“原本我还以为小俊到她那些同学家里玩去了,平时她偶尔也有两三天不回家的,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可是,现在四天四夜过去了,依然不见人,我们才感觉情况不对,给她那些同学家里打电话,都说她没去端妹夫,现在三妹不在南京,你得帮帮我们啊!”
全身浸湿的孔祥熙,也在一边唉声叹息,一脸的愁容,怜子之心昭然若揭。
黄浚被公开枪毙一事,震惊了整个南京城,官员们这时才知道,原来自己身边,竟然隐藏着级别如此之高的〖日〗本奸细,并且随后又从第四厅、第二厅、南京警备司令部和特务处撤开的大网中,查获了七十八名汉奸,涉及到军政两界各个部门,尤其还牵涉到南京的黑道帮会,所有人都对〖日〗本人无孔不入的收买手段和情报刺探能力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
孔祥熙非常担心”以二女儿飞扬跋扈的个性,若是被〖日〗本人及奸细巧加利用,落入〖日〗本人设下的圈套和陷阱的几率非常大。
蒋介石头痛得很”他当然知道孔令俊到哪儿去了,不过这事没法说出来啊,只好和声安慰道:“庸之,大姐,我知道你们担心小俊,不过,人只要在南京,就丢不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回头让第二厅、第四厅、特务处和警备司令部仔细查查,就算是一只蚂蚁,也能把它找出来,何况那么大一个人?再者说了,小俊现在已经十七岁了,而且人又那么聪明伶俐”会懂得照顾自己的。
”
送别孔祥熙夫妇,蒋介石摇摇头,回到窗前,再次欣赏南国风雨的景象,可是再也无法进入那种与万物自然的和谐共鸣状态”索性不再体悟,立即招来侍从,给安毅去电,询问孔二小姐的情况,安毅的复电很快传来:“一切平安无恙,校长勿忧!”
蒋介石这才微微放心”看看时间不早,叫来侍从备车,开始了一天紧张繁忙的工作。
武进”位于长江三角洲中心地带,地处江苏省南部,北携长江,南衔太湖,与上海、南京等距相望,沪宁铁路、沪宁公路北段、京杭大运河均穿城而过,自三国时孙权诏复丹徒为武进,取以武而进之意,地名便延续至今。
淅沥沥的雨水中,大运河畔一间草棚里,蓬头盖脸的孔二小姐睁开眼,倾听着“哗哗”的流水声,鼻子里嗅到一股淡淡的河水腥味,顿时想起自己置身于何处,情不自禁地转过身子,面对对面那张用木头架起铺没有茅草的简易床铺,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左肩包扎着白纱布,身穿一身粗布衣裤的女子。女子眉头微蹙,不知道睡梦里,又在教训哪一牟作奸犯科的匪徒?
“自己已经被她挟持五天了,刚开始两天,还有精神与之对抗,可是随着肚子越来越饿,原本天天洗浴香啧啧的身子,也开始散发出一股酸臭味,就再也没心情与这个看管自己的恶女人作对了,而且这个女人好凶,一言不合拿起皮鞭猛抽自己,虽然打得很有分寸,没有伤到骨头,但那种揪心的疼痛,却让从小就生活在蜜罐中的自己一想起就全身发外“第三天上,这个恶女人竟然把自己打晕,然后给自己换上粗布裤袄,又在身上涂满锅底灰和黄泥,不知不觉被送出了南京城,等到自己醒来,已经置身于南京城东面的汤山。汤山以前自己经常来,不过那时候是驾驶着轿车,特意来汤山泡温泉享受生活,可是,当时醒来的地方,却是在简陋的难民棚户区里。
“棚户区显然是精心规划,修建得四四方方,每一间棚子横竖成列,显得极为齐整,唯一恼火的就是原本棚户区里修建了许多厕所,但就是有人不顾别人的感受,四处大小便,据说被抓到要罚一家老小半天不能到棚户区大门口的粥棚领粥,但习惯不是一下子能改过来的,许多人一再提醒自己不要犯规,可是半夜迷迷糊糊起来,随便把着家伙就撤开了,等到被巡逻的官兵抓住才后悔不已,不过尊容已经被照相机记录下来,贴到粥——侧的公示栏上,然后便连累一家老小饿半天肚子。
“当时的自己,无比的狼狈,捧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嗅着空气中传来的淡淡米粥香气,感到无比的诱惑。
“以前总觉得那掺杂了玉米面、高粱和土豆、番薯的稀粥,就像猪食一样难以忍受,可是那个时候,却深深地诱惑了肚皮空空如也的自己,竟然贪婪地舔了一下嘴唇,然后就在这个恶女人诧异的目光下,从起一个大海碗,就向香气瓢来的地方冲去。”
稀粥的香气,是在难民安置点门口的粥棚里传出的,五十个大瓷盆一字排开,每个瓷盆前,都有一个妇人负责盛粥。这样规模的粥棚,据说每一个安置点都会有一个,难民们都需要东西填饱肚子,对于一个能够容纳上万人的难民安置点来说”粥棚里同时有数百人在工作根本就不稀奇。
虽然说所有的粥棚都是安家军官兵在负责管理”但负责煮粥和派粥的,却是从难民中选拔出来的身体健康的妇人。据说在这样的地方工作,一天下来”可以赚到两毛钱,这对逃难路上的难民来说,算是一笔可观的收益了,这个时候的大饼才两分钱一个,两毛钱可以买到十个大饼,足够一家老小撑一两天了。
可惜,棚户区需要不断向后续逃难的人提供住所”除非一家人中有成员出现重大疾病,必须住下接受治疗或者进行隔离,否则只能在棚户里待两天,然后便需赶到下一个难民安置点,才能继续享受免费的稀粥供应。
许多妇人已经学精明了,每到一个新地方,先向负责安置点的工作人员报道”介绍自己是这一行的老手,并且拿出由上一个粥棚开出的记录证明。很快便又会有两毛钱一天的工作岗位提供。
不仅仅是煮粥,此外如果你有一手特长,比如会给人理发、看病”或者是只需识字,即可以从棚户区管理站领到精神文明宣讲员的工作,具体就是深入到棚户区里每一户人家,宣读入住规定,宣扬安家军的爱国精神,让每一位住户都能养成文明卫生的习惯”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生活。
如果什么也不会,也不用着急,只要有一把劳力”就可以参加难民安置点开办的卫生队和建设队,卫生队负责打扫棚户区的卫生”及时把遗落各处的大小便送入厕所,时刻保持居住环境的清洁卫生;建设队则负责在棚户区周边修桥铺路,把一条条道路拓宽,铺上打得碎碎的石子儿,据说铺上几个月经过自然沉淀后,安家军的工兵部队便会在路基上铺上沥青,再用压路机反复碾压,成为平整的沥青路面,方便过往车辆通行。
唯一可惜的是,这个工作最多只能做两天,然后必须到下一个难民安置点报道,才能继续从事工作。不过,以一家老小七八口仅有两个壮年人计算,一天下来也可以赚到四毛钱。扣除浪费在路上的近半时间,一个月下来就有6块大洋以上的存款,要知道在安置点吃住都不hua钱,看病也不hua钱,这笔钱完全是白得的,所以没有人指责什么,反而对主持这一善举的安家军感恩戴德。
难民就这样不断地被有意升导,从长江、黄淮、齐鲁和河北地区,慢慢地向祖国大西南进军,秩序井然。许多人在经过半年甚至一年的跋涉,从江淅、河北和齐鲁大地一路走到滇南,进入越南、老挝和缅甸境内的官方屯民点时,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一家人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完成了横跨大半个〖中〗国的创举。
孔二小姐那咋,时候可不懂得那么多,她只觉得前心贴着后背,饿得几乎站不稳了,她伸出颤抖的手,从负责盛粥的大妈手里接过盛得满满的大海碗后,立即凑到嘴边,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稀粥温度适宜,煮得异常粘稠,中间不仅混杂有大量杂粮”而且还添加了鱼肉颗粒,甚至还有动物油荤,吃起来不仅不难吃,而且非常爽口,没过多久,随着大概四两汤饭下肚,身体被填充的感觉慢慢传来,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仿佛在赞美自己对肠胃的慷慨。
孔二小姐喝完,竟然贪婪地把碗底舔了个遍,又怯怯地伸出碗,负责掌勺的大妈,笑着说:“闺女,得晌午才有了。而且看你狼吞虎咽的样子,估计饿很久了吧?骤然一下子吃太多,人会受不了的,慢慢来,——也只有安家军才这么好心,一日三餐,比在家里两餐吃得还要好,闺女,不要贪心不足哦!”
孔二小姐羞红了脸,换做以前,她肯定是冲上去“啪啪”就是两个耳光,甚至拔枪相向,堂堂的孔二小姐,岂是你一个卑贱的难民所能指责的?但当时她只是默默地转过身,拿着大海碗回到窝棚里。
“那个时候,这个恶女人便对自己冷嘲热讽,说自己是社会的寄生虫,吸血鬼,根本就不知道人间疾苦,若是她早知道自己在南京城的恶劣表现,说不一定都主动找上门来”替社会除害了。她说她最恨贪官污吏,恨汉奸卖国贼,恨欺软怕恶仗势欺人者,恨无能的把自己的子民抛弃给敌人的父母官”恨残暴的〖日〗本人,对于这种人,她一向是除之而后快的,若不是她的义父一再交代,她早就把我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了。
“原本自己对这话还深深的怀疑,但随后一路上遭遇到事情,让自己明白这个恶女人的话绝对不是胡说八道。
“在向镇江前行的路上,七八个流氓不知道怎么发现那个恶婆娘隐藏得很深的姿色,一路尾随,待到无人的旷野时,就围了上来,动手动机想要施暴,当时自己吓得只顾尖叫”全然忘记了身为孔二小姐,应该潇洒地面对生死才对。
“就在自己心说一切都要完蛋的时候,可怕的一幕出现了,这个恶婆娘面对七八个大汉,毫无惧色”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两把锋利的刀子,左右开弓,一分钟不到,七八个大汉捂着血流如注的脖子,在地上不断地蹬腿,一双眼睛圆睁着”不甘心地慢慢失去光彩。那个恶婆娘却仿佛没事人一样,来到水田边,蹲下身子清洗掉刀子上的血迹”然后就拉着傻掉的自己继续上路。
“此后,自己一再地看到她对作恶的溃兵、强抢民女的恶霸地主、趁着战火燃起四处打劫的匪徒,进行她所宣扬的“杀无赦”的疯狂表演。
“最惊险的一次,她竟然向着二十余个正在围着一个村子抢劫的、拥有大量枪械的溃兵冲去,在噼里啪啦响起的枪声中,左躲右闪,然后逼近对手,一刀一个,不到五分钟时间,二十余个接受过专业军事技能训练的溃兵便被她干掉了,不过她的左肩也被子弹击中,鲜血慢慢地渗出来。
“在镇江难民安置点的医疗站,这个恶女人拿出证明身份的证件,随后迅速被一脸尊敬的医生和护士推上了手术台,这个恶女人竟然不打麻药针,亲眼看着医生把子弹从她肩胛上取下来,然后用药水消毒,喷上消炎药粉和疗伤药物,再包扎好。当时自己看傻了眼,那时候自己才知道,以前的好勇斗狠,在她的面前,就像小孩儿过家家般可笑。
“幼稚!以前怎么会那么幼稚呢?自己反复对自己说,以后一定要做像这个恶女人那么坚强的人!于是,从那个时候,这个恶婆娘便成了自己的偶像,虽然自己依旧不时和她顶嘴,但从心底里,已经把她视为自己最愿意亲近的人了。
“喂,在想什么呢?还不快去打两碗粥来,肚子都饿扁了!”就在孔令俊陷入回忆时,唐芬醒了过来,看到孔二小姐在那里发呆,伸出右手晃了晃,见她还没有反应,不由大声说道。
“啊!?哦!”
孔令俊回过神来,麻利地起床,走到棚子边,看了看漫天的雨幕,回过头,撤娇道:“唐芬姐,这么大的雨,一个来回全身都湿透了,又没烤火的地方,生病了怎么办?”
“你是猪脑袋啊!”
唐芬瞪着眼睛:“没看到每一个棚子门口都挂着的蓑衣吗?你不会穿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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