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坐下来,沉希泪眼婆娑。
沈絮无声地安慰着她,默默地给她拭去泪水。
沈涣栀坐在一旁,冷眼看着。心疼,又恼火。
她很想骂,骂姐姐没有出息,为了一个不堪的下贱之徒流泪;她更想上去抱住沉希,告诉姐姐,万事有我。
但是她不能,她只能远远地看着那个哭成泪人的女子,冷血麻木如同死人。
这个时候,谁感情用事,谁就是在推沉希下油锅,目前的状况,虽然不容乐观,事情倒也有了解决的可能。
“我不会,不会把孩子交给你们!我更不会打掉这个孩子!他是我跟百鸣的孩子,我要把他养大!”沉希抽泣中夹杂着几声模糊的呜咽。与其说沈涣栀听清了,不如说沈涣栀早有预料。
是的,早有预料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沈絮又气又急,刚想呵斥却被沈涣栀慢条斯理的声音打断,沈家现在需要一个冷静的人。
“那妹妹就给姐姐看看,留下这个孩子,会是怎样的下场。”
沈涣栀尾音沧然清楚,沉希愣愣地抬起头来,停止了哭泣,脸上还挂着泪痕。
“很简单,这个孩子姐姐若要了,就必然会有生下来那天。纸保不住火,沈家突然多出一个孩子,而沈府的大小姐沉希又抱病一个月。十几年来沈家应沈家大小姐的命令,给这个孩子最好的吃穿用度,简直——就是少爷的规格!然后呢?姐姐不要怪妹妹说话难听,你当百姓都是瞎子吗?还是,你以为天下人,都和你的百鸣一样,愚蠢至极!?”
沉希动了动嘴唇,含泪的眸子怒火中烧,想要反驳,沈涣栀却继续说下去。
“姐姐不必急着反驳妹妹。若按照姐姐的想法,对外说沈家的孩子是捡来的,唤你母亲只不过是临时,于是你一个人将孩子拉扯大,不行婚嫁。那以后呢?这个孩子的身份是什么?要不要入族谱?退一步讲,就算所有人都相信了你的鬼话,你的孩子会永远待在沈家大院吗?不会。”
沈涣栀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沉希不寒而栗。
“一旦你的孩子走出去,就难免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你说,他还会认你这个母亲,认你的家吗?”
摇摇头,沉希依然抱着一丝希望:“不,不是这样的。他是我和百鸣的孩子,再难我也要把他拉扯大,我已经有这个准备了。”
“姐姐若见到他今日的轻浮样子,恐怕就不会再被情愫羁绊了。”沈涣栀冷笑几声,冷冷说道。
沉希一脸怔楞:“不,不可能!”微微一笑,沈涣栀慢慢坐直了:“姐姐啊,见他一面我才知道,也许对每一个大家闺秀他都是像在姐姐面前一样的彬彬有礼,文文弱弱。不一样的是,只有姐姐你一个人上了他的钩!”
最后一句,似乎带着嘲讽鄙夷的意味。
又不无惋惜。
毕竟,是她的姐姐。
“不管怎么说,孩子是我的,我就当与他无关,一个人抚养他长大,沈家家大业大,也不无不可。”沈涣栀哭笑不得,攥住她的手:“姐姐!沈家是有钱没错,但你敢说,沈家就一定屹立不倒吗?照姐姐这么折腾下去,势必会传到帝都,你让千里之外的姑父如何立世为人?姐姐,与你苟且的不是一个品行端庄家境清白的少爷,他只是一个卑贱的书生!”
沉希依然愣愣地看着她。
她无法接受,沈涣栀口里的“低贱”二字,虽然知道,在别人心中,这两个字早已深深扎根,但她决不允许,决不允许心中的如意郎君越来越低。
无法抑制的愤怒喷涌而出,沉希脱口:“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他是我腹中孩儿的父亲!沈涣栀,你算什么东西?没有我父母,你活得到今天吗?你,和你母亲,都是一样的货色!”
一掌,狠狠地甩在沉希的脸上,啪地一声,惊了天地。
不动声色沉如水的,是沈涣栀。而脸色惨白的,却是沈絮。
“你给我闭嘴!你这孩子……”
沈涣栀慢悠悠地闲散看着沉希,唇角泛起不经意的笑。
可以看出,沈絮的怒火压抑已久了,沉希的事不是一天半天,已经有五个月。沈絮必定是念着她的身孕不好发作,说到底,沉希怀孕,最痛苦积郁的就是她的母亲。
好,很好。有什么,这一天就都结束吧。明儿个,可就由不得她了。
沉希口口声声她母亲不是个好货色,沈涣栀不生气是假的,隐忍着不发作也是有道理的。这些年来住在姑姑家中,也算步步小心,小时候的沈涣栀虽然不太懂得世态,也知道什么叫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所以一直很乖巧很听话,别人怎么安排她,她就怎样生活。
那时候的沈涣栀,甘愿做所有人的木偶,包括和主子亲近的下人。
不过,沈涣栀打心眼里把他们当做是自己的亲人。虽然姐姐平时不做声,笑容里带着隔阂陌生,沈涣栀却也知道她的好处。
即使,这么多年沉希并未把她当做过一家人,沈涣栀也由衷地感谢她一直的陪伴与援助。
无所谓了。都已经走到这一步,除了这一家人,再没有人能离她更近了。
漠然,沈涣栀笑如阎罗:“是吗?那我们今儿就来说说这个王百鸣。”
“姐姐看上他是儒生,胸脯里有点儿墨水儿,可对?”不等沉希回答,沈涣栀就笑笑接着说:“他不爱财不爱色,一直不肯接受姐姐的接济,染指姐姐也只不过是在机缘巧合下?”
暗自瞄了一眼沉希的神色,正中下怀。
“很好。那姐姐可知道,他有多不爱财,又有多不爱色呢?”
慢慢然坐下,沈涣栀摆弄着腕子上的玉镯,旋转时与阳光闪烁着刺眼的光辉。
“话我不方便多说,我只告诉姐姐,那男人终究是个轻薄的贱胚子。”
轻轻叹了一口。
犹记得小时候,刚来到新家整个人都是拘束的。
家里的每个人都在想方设法逗她开心,尤其是沉希。沉希送了她很多新鲜玩意儿,都是小孩子喜欢的,沈涣栀却玩着玩着就又啜泣起来。沉希的陪伴,让她很轻易地联想到母亲,后来日子久了,慢慢地,只要不去触及,心里的疼痛就逐渐消减了。
不过,与其说是消减,不如说是麻木。
太疼,就会自动忘掉这一种疼,让它不在疼痛的范围内,错以为自己已经百毒不侵,不料,伤口被揭开时,痛楚不但分毫未减,反而愈演愈烈。才知道,原来伤口一直未好。
你越是遮掩你的伤口,它就越难痊愈。甚至,永远不会痊愈。
就好像,沈涣栀把过往抛在脑后,不去回想,但只要一回想,就会痛不欲生。
为什么,为什么当年只有她一个人阴差阳错地活了下来?为什么,她要活下来?
如果她死了,就不会背负着这么多,在世上苟活。
能放掉,何尝不是一种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她不知道为什么沉希会出口骂她的母亲,在沈涣栀脑中,母亲是一个温凉贤惠的女子,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生活窘迫自然不必说。虽然姑姑姑父给她的钱银够用,但毕竟归隐之人要靠着土地生活。
有时候,看着母亲操劳疲惫的身影,沈涣栀就会暗暗想,如果父亲突然回家,会不会一把抱住母亲,然后抢过她手中的农活,随便抛出去,对她说,我带你回帝都。
对于这个父亲,沈涣栀再陌生不过,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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