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古怪的访谈

 “你来自罗马尼亚？”

    艾德里安继续翻阅着资料，他抬头看了塞巴斯蒂安一眼，没等他回答，又迅速低下了头，“那可是吸血鬼的故乡。”

    塞巴斯蒂安自嘲地笑了下，他正在玩弄自己的手指，心不在焉的回答道，“哦，是的，是吸血鬼的故乡，看我这标志性的黑眼圈就知道了。”

    “你还在读书？是个演员？”

    艾德里安放下了资料，又抛出了几个问题。

    “是的，我还在念书，不算是演员，只拿到过几个不知名的小配角。”

    塞巴斯蒂安对艾德里安的问题有些不耐，这些东西他早都说过了，资料上都有写。

    艾德里安和善地笑了笑，说，“不要激动，常规的咨询流程就是这样。”

    塞巴斯蒂安张了张嘴，他想要解释，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他叹了口气，懊恼地说道，“我原来不这样的。你知道的，那些记忆，失眠，哦，天哪，我上次睡觉是什么时候来着？那感觉糟透了。”

    男孩一紧张起来就有些结巴，有些词不达意，颠三倒四的你知道，我知道的。艾德里安不得不用心去揣摩他话语中的上下文。

    “我理解，睡眠不足的感觉真不好。”

    艾德里安向塞巴斯蒂安投去一个了然的目光，随后他转向了菲利普斯，“你怎么看？”

    “唔。”菲利普斯抿了抿嘴，说道，“按照通常的心理学分析，他这种情况接近于人格分裂或者臆想症，失眠，情绪不稳，不存在的记忆，对现实的认知偏差，都是很典型的症状。”

    “我没有人格分裂，也没有臆想症。”

    尽管塞巴斯蒂安已经从不同的心理医生那里听过这种话很多次了，他还是向菲利普斯投去了愤怒的目光，嘴里小声嘟囔着，仿佛受到了侮辱。

    菲利普斯歉意地笑了笑，继续道，“但他的逻辑非常清晰，精神状态也不错。你需要知道，他的回忆之中有些内容过于详实了，我查过资料，不是战争的亲历者不可能知道那些的。这也是我请你过来的原因。”

    艾德里安靠在了沙发靠垫上，双臂伸展，耷拉在两侧，看起来有些疲惫，他问道，“最近有去过什么古董店，旧货市场，或者捡过什么东西吗？”

    “没有，我一直在为一个角色做试镜准备。”

    塞巴斯蒂安不解地看向了菲利普斯，菲利普斯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听。

    “那有没有感到过突然的气温下降，哈气时出现白雾那种？”

    “没有，先生，我不明白，这些和我的事情有关系吗？”

    “没有吗？”

    艾德里安收回了双臂，他双手撑在了一起，又问道，“照镜子的时候，有看到什么异常吗？影像滞留，重影之类的？”

    塞巴斯蒂安没有回答，他皱起了眉，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是想说我疯了是吗？我不明白，这和我的情况有关系吗？”

    “环境也会对人的心理状况产生影响。”

    艾德里安笑了笑，但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塞巴斯蒂安，沉默了片刻，他才张开了口，继续问道，“你说你想起了自己的前世，那你相信灵魂的存在吗？”

    “我不知道。”

    塞巴斯蒂安听到这个问题后，目光有些茫然，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回旋花纹，意识好像陷了进去，过了一会儿，他才回答道，“事实上，我原本不相信的。但是，那太真实了，我是说，我的记忆有些乱了，我回到了二战，我是个士兵，就在前线，还有德国人，那好像就是我亲身遭遇过的，你知道的。”

    塞巴斯蒂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用手捂住了双眼。

    艾德里安打量着把自己埋成一团的男孩，他再一次看向了菲利普斯，“有试过催眠吗？”

    “试过，但他的意志力非常坚强，我很难侵入他的表层意识，其实他根本就没有一次睡过去，即使用了药物辅助，合法的那种。”

    菲利普斯砸了咂嘴，不愿意细说这件事。

    “我是相信的，人死之后，是有灵魂的，但不一定会前往天堂。”

    艾德里安站了起来，自顾自地说起了话，他走到窗户前，看起来有些疲惫，用手摩挲着脖子，目光注视着外面泡桐树上的积雪，它在阳光照耀下闪耀着白光，有些刺眼。

    “有些案例中，确实有人声称自己是转世而来或者别的什么的，他们的记忆非常可靠，能准确描述出口中所谓上一世的种种细节，但那都发生在童年时期，而你的年龄——”

    艾德里安转了回来，“有些过大了。”

    “是的，我是快大学毕业了。”

    塞巴斯蒂安注意到了艾德里安话语中的质疑，他快速的争辩着，“可是那都是真的，我感受的到，那些炮火，冰天雪地，鲜血——”

    他打了个冷颤，“还有死亡，都太真实了，我就在那里。”

    “你记得清你前世的名字吗？记得自己是哪个兵团的吗？记得自己最好的朋友是谁吗？”

    艾德里安一个跨步走了回来，居高临下，面容有些阴鸷，冷冷地俯视着沙发上的男孩，

    “你记得自己为了什么而战吗？”

    “我——我不知道，我记不清那些，我只知道——”

    塞巴斯蒂安在沙发上不安的扭动着，他被问的有些无措，随后不知道怎的，他的神色突然变得恼怒了起来，嗓音也有些沙哑，他猛地站了起来，大声吼道，“够了，你他妈的到底是谁！”

    桌子猛的震动了一下。

    菲利普斯有些惊慌失措，他试着安抚剑拔弩张的两人，有些责备地看着艾德里安，“你的问题太尖锐了，他的记忆不完整。”

    “抱歉。”

    艾德里安看了眼桌子上的水杯，杯子里面的水还在微微震荡。他用手揉了揉右腿的膝盖，假装是自己不小心撞到了桌子，目光再次注视着还没回神的塞巴斯蒂安，说道，

    “你的童年在罗马尼亚康斯坦察度过，那不是什么好日子，苏联解体时的遭遇给幼小的你留下了一些心理阴影。”

    他看着满眼不可置信的男孩，嘴角勾起了弧度，继续残忍地说道，“在欧洲漂泊不定，来到美国后的生活也不容易，你还要适应语言关，加上你投入到演艺事业中，一些戏剧经历和角色塑造，那让你产生了错位感。”

    塞巴斯蒂安的紧咬着自己的嘴唇。

    “你太入戏了。”

    艾德里安下了最终论断。

    房间内陷入了古怪的沉默。塞巴斯蒂安的胸口在大幅度的起伏着，他感到自己受到了严重冒犯。为了不让情绪失控，塞巴斯蒂安大口呼吸着，他看了菲利普斯一眼，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包括这位教授，随后立刻又转回头，瞪着艾德里安，咬着牙说道，“你调查过我！”

    艾德里安非常的平静，“你应该说出实话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先生，我觉得我最好还是离开的好。”

    塞巴斯蒂安瞪了艾德里安好久，最终气呼呼地拿起了自己的外套，大踏步的走到门前，停了一会儿，又回头看了艾德里安一眼，冷冷的说道，“谢谢您的‘帮助’！”，随后夺门而去。

    摔门的声音回荡在咨询室里，菲利普斯看着还在微微晃动的门扇，半晌才回过头，苦笑道，“没想到请你来会这样，这可是砸了我的招牌啊。还有，你是怎么知道哪些事情的？”

    “我有看过他演的电影，感兴趣就查过些资料。”

    艾德里安随口扯了个慌，他之前根本不认识塞巴斯蒂安，那些是他进来的时候通过摄神取念获得的信息，虽然这个男孩的意志力罕见的坚定，但架不住自己的咒术更加高明，他还是从中抓取到了一些东西。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啊，艾德里安，艾德里安。”

    菲利普斯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笑嘻嘻的说到，“原来你对男人感兴趣。”

    艾德里安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