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簸箕草料进了牲口棚,而且好像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家男人觉得不对啊!棚里的料槽就那么大,牲口也吃不了那么快啊!咋回事?问他呢,他又不做声。
这一下小两口有点沉不住气了。小媳妇身子懒,不想动弹,就使眼色让男人去看看。男人这时候心里也正觉得奇怪呢,于是放下碗跑到牲口棚门口往里瞅,这一看傻眼了:料槽里干干净净,哪有草料的影子?这时候正巧老刘头又端了一簸箕草料迎头走来,男人就想拦住问问,谁知道这老刘头还是跟没看到他一样,只管低着头往前走。男人伸手要拦,却只感觉一阵凉风过后,老刘头竟然已经到了身后,又开始慢吞吞地往料槽里分料去了!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咋回事,在一边看着的小媳妇却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老刘头竟然像空气一样从自家男人身体里穿过去了,或者说是自家男人从老刘头身体中间穿过去了!还没等媳妇提醒(事实上这时候她也提醒不了,已经吓得快昏过去了!),老刘头已经又端着簸箕回来了:跟前边一样,挡在门口的男人根本就像不存在一样,一阵凉风,人家又走到西屋门口了!
这一下男人也意识到了不对,一张脸也瞬间煞白。不过男人嘛,始终胆子壮些,他不敢出声,连忙上前拉起媳妇,三步两步进了屋,紧闭屋门,再也不敢出来。不过那老刘头并没有离去的意思,依旧在院子里来回穿梭,忙得不亦乐乎。
小两口不敢再看,一边嘟囔着:‘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一边紧紧地互相抱在一起,连眼都没敢合一下,就这么一直熬到天亮。等到日上三竿,两口子战战兢兢打开房门,就听牲口棚里的驴和牛正饿得‘嗷嗷’直叫唤呢,老刘头已经不见了踪影。
两口子这时候也顾不上牲口饿不饿了,连忙三步两步跑出大门,吆喝了一些早起的乡亲一起撞开了街对面老刘头家那扇几乎是虚掩着的大门,只见院子里一片荒芜,很明显已经多日没有洒扫了。大家伙壮着胆子推开房门,一股奇异的臭味扑面而来:炕上的老刘头蜷曲着身体,一些老鼠正吱吱乱叫着四散而逃。
后来,由村委会牵头,村民们集资,大家草草把老刘头的后事给办了。然而在以后将近一年的时间里,老刘头仍旧时不时会在村里出现:田间地头,你在锄草、分秧,他会在不远处坐着;从他家门口经过,有时会听到他跟你打招呼,而街对面小两口家的牲口棚,更是他常常光顾的地方。
这刚开始的时候呢,村里人未免恐慌,但时间长了,见老刘头也没害过啥人,大家伙也就逐渐放松下来。再听到有人说见到他,就会有人出言安慰:“别怕!别怕!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老刘头这是一辈子太孤单了,总想找人作伴唠家常呢!习惯了,现在人是死了,可是这习惯呢,也改不掉了。”
后来,老刘头在村里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直至不再出现,有关他的传说嘛,到现在也只是传说而已了。
这故事讲完,张连义仍然低着头不说话,闷了半晌,这才又问:“那照您的意思,只要你不怕,这鬼就对人没啥害处了?还是说鬼这种东西也有善有恶、有好有坏?那么鬼害人的传说咋那么多?它们想害人,是怎么害的呢?”
老人望向张连义的目光中,忧虑的成分好像越来越深。他连着喝了两杯茶,这才叹口气说道:“连义啊,五爷爷老了,可脑子不糊涂,而且有些事可能比你们看得还清楚,知道你心里在想啥。可有些事呢,该放下还是要放下,为啥呢?因为有些事你做起来容易,却可能会付出很大的代价,你......”
刚说到这儿,突然间就听到老人的里屋传来一阵非常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敲打木头,中间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叹息声。一直低着头的张连义倒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就好像没听见一样,只是偷偷瞟了里屋门一眼。但五爷爷却脸色大变,后边的话一下子就憋了回去。
张连义猛地直起身,直视着老人的眼睛说:“五爷爷,有些事呢,我知道该咋做,今天我来,就是想向您求证一件事:我们张家,是不是和鬼神签订过什么契约,这契约是不是跟我有关?如果跟我有关,那我能不能毁约?如果不能,那怎么才能避开毁约的后果?”
老人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眼底流露出来的那种恐惧,是张连义自从记事以来,从未在这位老人眼里看到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