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斑斓的鹅卵石组成了一条窄窄的林间小路,沿着小溪从竹林中伸向远方,清幽的月色下,竹涛阵阵,伴着时断时续的蛙声虫鸣,静谧深邃,充满了刻骨的美感。张连义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念头:这不是人间,必是仙境,若能有一个可心的人儿和自己在这样一个地方双宿双飞,相伴终老,那人世间所有人们趋之若鹜的所谓功名利禄,又有何用?世间所有的富贵荣华,在这样一个不染丝毫烟火气的空灵仙境之中,都只见其污秽肮脏罢了,又有什么放不下之处?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那条瀑布后边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在淅淅沥沥的水打潭面声中,显得飘渺如烟,几不可闻:“音,我们一定要去吗?虽说我从未涉足过你所说的繁华世界,但是我听嬷嬷说过,尘世间人心险恶,一旦踏入,就会被无边的欲念所迷,再也难得清静了。倒不如你陪我留在这里吧!那些尘世的功名,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
声音渐近,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倏地从瀑布后边闪了出来,步履轻盈,踏着零零散散的岩石绕过水潭,一直走到卵石小路上站住。女子着一袭雪白的长衣,如绸似缎,在细柔的竹风中轻轻摆动。一头如云的长发下,是一张绝美的俏脸,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毛茸茸的,纯净得就像身边那个波光粼粼的水潭。
“凤竹,你也知道你从未涉足过红尘俗世,又怎么能知道在那个你避之唯恐不及的世界中,又有多少我难以割舍的牵绊?当然我可以留在这里陪你共对清风明月、花谢花开,可是,我的母亲还在家等我啊!若是我就这么一去不回,或许王找不到我,可是母亲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更何况大丈夫身处乱世,若不能凭借一身本领建功立业扬名后世,短短数十年后,又有谁还记得我陈音是何许人也?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就这么与草木同朽吗?凤竹,我不甘心!”
男子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兽皮衣裙,黝黑发亮的长毛中隐隐露出一道道平行的花纹,很明显是一种极为稀有的猛兽——黑虎的皮。他身背长弓,左边腰上挂了两个箭壶,分别装了长短两种羽箭,右边腰上则挂了一张小巧的弩。他身材高大,浑身肌肉虬结,雄壮而威猛。不过他那一张脸倒是方方正正得极为英俊,细目长眉,嘴角微扬,洋溢着自信的光芒。
凤竹似是有些伤感,她仰起脸,娇小的身子紧紧地依偎在陈音怀里,声音细柔地低声说道:“音,你为什么那么在乎身后声名呢?既云身后,又与此生何干?而且,咱们可以把家中的老母接来,我传你们吐纳、修仙、长生之术,不强似尘世间的那些富贵功名?”
陈音听了,似乎有一瞬间的犹豫,但一转念间,脸上的表情复又坚毅起来:“凤竹,人无信不立,大丈夫轻生死、重然诺,我既然答应过大王,就一定要帮他完成复国大业。如果你不愿意出世我也不会勉强,最多我回去之后,就说没有寻访到你便是。你放心,只要大王大业功成,我也不会贪恋什么功名富贵,送走老母之后,我必然回来陪你,你看如何?”
凤竹弯弯的细眉逐渐皱了起来,她嘟起小嘴,扭着腰肢使劲跺了跺脚,娇嗔地说道:“放心?!我才不会放心呢!像你这样的男子,不知道有多少尘世女子盯着你呢!要是就这么放你去了,谁敢保证几年之后你还能回来?说不定到时候你早就娶妻生子了呢!”
陈音听了,裂开嘴笑了起来:“整天胡说八道!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猎户而已,除了比一般人多了一点弩击之术,可说是一无所有。也就是你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妮子能看上我罢,那些俗世女子在乎的可不是这些。”
凤竹睁大了一对毛茸茸的大眼,非常认真地说:“才不是这样呢!你也说了,你回去是要帮助你们那个什么大王复国的,凭你这身本事,必定会是一位什么‘将军’吧?那些尘世女子看重的不就是这些?总之我不放心,既然你一定要走,我就跟你去。你不是说我可以教授别人‘手击’之术吗?那个什么大王的手下学会了我的本领,一定能更快地复国,这样,我就能尽快把你捉回来啦!”
陈音似是忍俊不禁,他伸手在凤竹小巧的鼻子上轻轻捏了一把,笑嘻嘻地说:“哼!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还那么多闲话!走吧走吧!一会嬷嬷听见,咱们可就走不了啦!”
两个人回过头来,手牵手迎着张连义夫妇一路走来,凤竹还在边走边说:“音,你可要记住你说过的话,不管以后咱们经历多少波折,我们都一定要回来的!”
说着话,如水的目光似乎是有意无意地盯了张连义一眼。
“回来!回来!一定会回来的!”陈音头也不回地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凤竹大步走来,一阵风一样掠过张连义夫妇身边,消失了。
一个一身红衣的中年美妇从瀑布后面现出身来,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不舍地凝望着,嘴里不停地呢喃:“凤竹,这是你命里的劫数啊!你......你还能好好地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