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一动,只听哗啦啦一阵响,莫名其妙的,桌上的茶壶茶碗竟然悉数跌到了地上。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直如春雷一般,很快便引起一阵骚动,先前已走到楼梯转角处的脚步声顿了一顿,少顷,几名锦衣卫去而复返,快步往走廊尽头奔来。
王世钊定定地看着满地狼藉的碎瓷片,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等明白傅兰芽拂落茶碗的深意,登时面色一阴。
抬目瞪向傅兰芽,只见她目光沉沉地跟他对视,眸子幽深如同古井,分明不惧不退。
接下来,他听到身后传来同僚的声音,“发生了何事?难道那贼子又去而复返了?”
既然已将旁人引来,他再不甘,也只得罢手,只重新审视地看着傅兰芽,目光透着几分复杂。
来人当中,有一名锦衣卫年纪极轻,名叫李珉,是云阳伯之四子,不过十六七岁,无论模样还是行事都透着几分青嫩,正是那晚抄家时给傅兰芽主仆送水的少年。
甫一进门,见王世钊也在房中,先是一怔,随后看向傅兰芽主仆,见傅兰芽虽然还算平静,她身旁的那名妇人却紧盯着王世钊,目光里满是惧恨之意。
他陡然明白过来几分,忍不住进到房中,问傅兰芽道:“傅小姐,出了何事?”
傅兰芽这才将目光转向他,目光澄亮,口吻却仿佛犹有余悸,“那贼子似乎有同伙,而且好像不在少数,说不得会去而复返,我怕这位王大人一个人在此应付不来,心生畏意,一时不慎,摔落了茶碗。”
睁眼说瞎话。王世钊鼻子里暗哼一声,紧紧地抿住嘴角。
李珉听了这话,与身旁那几名同僚低语商量几句,道:“王同知,平大人暂未回转,不若我同你一道在此处留守,以防那贼子前来偷袭?”
王世钊一时拿不出冠冕堂皇的话再将这几人支开,情知今夜断不能称心如意了,只好皮笑肉不笑地对李珉道:“也罢,我只担心平大人,去了这许久还未回来,莫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言语之间,似乎对平煜的安危颇为担忧。
李珉等人都知道他跟平煜素来不睦,这话听听便罢,也不接茬。
当下李珉留下,余人下楼去接应平煜等人。
房中于是只剩四人,因各怀心思,俱不出声,气氛说不出的沉闷诡异。
所幸没过多久,外面便传来声响,说话声夹杂着脚步声,平煜等人回来了。
进来后,平煜扫一眼房中景象,最后目光落在傅兰芽身上。
不过只一瞬,便移开目光,对一众属下道:“不过是个会些身手的流民,想摸些吃食,误打误撞进了客栈,刚才被我捉住教训了几下,看他可怜,放他走了。倒白白折腾了咱们半夜,现下已然无事,各自回房休息吧。”
“流民?”王世钊身子不动,看着平煜道,“以平大人的身手,区区一个流民,竟能劳您亲自追袭这么久,真叫属下大开眼界。”
这话阴阳怪气的,旁边那些同僚本已打算离去,听了这话,又讶然地止步。
平煜回过身,如同看待傻瓜似的看着王世钊,眉梢一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也对,王同知这些年忙于擢升,出来的时候太少,要增长眼界的地方太多,偶尔大惊小怪也怪不得你。”
王世钊一噎,旁人极力憋着笑,也不敢再逗留,唯恐一不小心笑出来,被王世钊所忌恨。
众人很快散去,王世钊留在原地,他之前一直担心傅兰芽已然让平煜占了便宜,但依刚才两间客房所见,两人倒暂时还相安无事。虽仍不甘心,但自知自己差了职位,一时在平煜手下占不到什么便宜,只得暂时离去。
屋内很快便恢复寂静。
平煜对傅兰雅主仆视而不见,也不说让她们主仆回自己客房,只走到桌前,解下绣春刀。
他早看见桌上茶碗尽摔成了碎片,想起王世钊方才也在房中,瞥瞥傅兰芽,并不讶然,又走回门前,要唤那几个一直缩着不露面的店伙计换套茶具。
忽听身后傅兰芽道:“平大人用罪眷作饵的滋味如何?”
油灯的火苗“噼啪”爆出火星。
傅兰芽的声音不疾不徐,却隐含着某种压迫性的力量。
平煜开门的动作一滯。
“傅小姐何出此言?”他回过头,淡淡道。
林嬷嬷也颇为不解,茫然地看向傅兰芽。
傅兰芽了然地望着平煜,“若我未猜错,平大人恐怕早就察觉有人要对我不利,是以在入住之初,你故意当众唤我卢小姐,又让我住在你邻房。”
“没错。”平煜神色转为轻松,似笑非笑,“我这么处心积虑护你周全,难道不该感激我么,”
傅兰芽面色平静,“我是个弱质女流,平大人却早已见惯大风大浪,连我都不相信一句卢小姐的称呼可让人打消疑虑,平大人岂会相信?更何况,今晚那个对付我的人并不像临时起意,说不定已在此处守候多时,对我的来历更是了如指掌,无论你如何称呼我,他们都清楚地知道我姓傅。你心知肚明,却仍如此行事,无非是取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意,有意引他们出手罢了。”
平煜静静立在门旁,看着傅兰芽,脸上的戏谑之色终于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