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注地投入到和那个未知敌人的战斗中,借助执行统合部产万能手环的惊人带宽和相对可观的运算速度,她能随心所欲地发动进攻,经过之前在排爆机器人身体里的一轮试探性交锋,风信子对她的对手的实力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她有自信在协调性,数据流量,运算速度和进攻策略上全方位碾压敌人。
但她毕竟是客场作战,再深厚的功夫也得打点折扣。加上敌人是她从来没见过的AI类型,一切手段都是全新的,她能依靠的只是巨浪号AI的故障记录,所以进展不容乐观。
蛋形空间里的灯光突然间由明转暗,由白转红,除了没有警报声,一切都在预示着大难临头。拼接成这个空间的蛋壳墙面中的一块正六边形金属板从天而降,呼啸着擦过中央平台。它的兄弟们随即响应,纷纷脱离原位,上演了一台灾难剧。光逝和霍秦的第一反应都是往回跑,但接踵而至的震动将所有人都放倒在地。地震般的晃动加速了墙面的解体,更多的方块砸下,有几块砸在了光逝他们所在的平台上,险些将其中一名士兵砸成肉酱。
“发生了什么?”光逝伏在地上,问道,“世界末日了吗?”
“那个AI在试图分解环境控制平台的一些部件。”风信子说。
“阻止它!”
“我正在做!”
光逝觉得万能手环芯片的温度又升高了一点,可大崩塌并没有减缓。他还以为这里是什么核心部位,现在看来他是大错特错了。这地方很可能是那个AI为了让塔里昂感觉到自己非常特殊而专门建造的,充满了无意义的神秘科幻感和宗教庄严感,足以满足任何人的虚荣心。光逝说不准未知AI和塔里昂是怎么勾搭上的,不过他能断言塔里昂对未知AI的主要用途是塑造一个充满疑点的黑市暴发户形象。可这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这个AI为什么要塑造一个这个形象。
光逝左侧十步开外,一块正六边形金属块与平台的接触面被撞得下凹,这使得金属块没有立刻弹起来落向下方,而是稍作停留后向左倒下,正好覆盖住了一名士兵的大腿根部以下部位。虽然重力不足1G,但这玩意儿的分量实在太足,使得猫头鹰商会的简易战斗服上的盔甲几乎没起到任何作用——金属块无视了士兵双腿的存在,与平台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那人杀猪般惨叫,鲜血从金属块下蔓延开,同时因平台晃动而激荡出密集的波纹。他的战友们想救他,可没有一个能站起身,只是毫无助益地大喊他的名字。
“请安静一点!我和我的朋友正要集中精力阻止情况恶化嘞!”光逝高声说,“我想这位……这位不管他叫啥名的朋友更愿意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死,反正你们再怎么制造噪音也帮不上忙。而且这位不知道名字是啥的老兄也听不见你们在喊他,他疼得厉害,正在高歌一曲来释放压力呢。你知道你们能做些什么吗?掏枪给他脑袋来上一发,结束他可悲的一生。”
“你他妈还有人性吗?”霍秦骂道。
“我有很多,你要是活尸化了我能借你用用。”光逝没被立刻打死的原因很简单,没人能在这汇总状况下举枪瞄准。
“我们根本就不该来这里,我们根本就不该来这里!”霍秦的怒吼在地动山摇中是那么微不足道,“他们的死都算在你头上!”
“才不是,每个人的死都算在自己头上。”光逝说,“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被逼无奈的人,只有不停欺骗自己的懦夫……我是想这么说,不过万事有例外,如果你被别人强行用药物控制了,那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为自己编织一段——”
话犹未了,平台猛地震动了一下。它一直在不规则地晃来晃去,但这次不一样,是强有力的小幅度上下震动,如同坐上了装有涡轮发动机的卡丁车。通往蛋形空间边缘的连接桥与平台的接口处迸射出一大串火花,机括吱吱嘎嘎地响动中,粗大的金属棒或是按照设计者的意愿从连接处的插口中脱离,或是被内应力弄得支离破碎。平台不再随着环境的震动而震动,而是平稳地漂浮在半空中。至少光逝现在能站起来了。
“是你吗?风信子?”他问。
“呼……我攻破了一个独立的驱动组件,不受那种复杂的神秘代码保护的……”
“行行行,我没时间来听你吹嘘你如何英明神武,只需要告诉我结果就足够了。”光逝粗鲁地打断了风信子。
“我让这个平台飞起来了。”风信子说,“它的引擎很弱,多亏了低重力环境,才得以让它平稳飞行。”
“我猜这是塔里昂给自己的宝座添加的一点小情趣。”光逝回头看了一眼试图拯救那名断腿士兵的霍秦,说,“带我们离开这。”
“正在计算路径。”风信子说。
“你能定位那个AI的位置吗?”
“没问题。我已经锁定它了。请注意安全,这个平台的飞行性能并没有那么好。”
圆形平台加速下沉。风信子试图操作它躲开几块砸下来的金属块,但它笨重的身躯让这样的闪避动作变得极为艰巨。它的缔造者显然还没考虑到要用它来做什么复杂机动,只想让它像活塞一样上下运动就行了。圆形平台一路下行,通过已经崩塌的蛋壳底部,与下落的金属块一同进入垂直甬道中。
这段没有风景可以欣赏的旅途不算漫长,就在光逝盘算还有多远的时候,他们在黑暗中迎来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光明。金属块重重撞在地面,那震得听者心惊肉跳的动静预示着终点到来。飞行平台来到一个比蛋壳状房间规矩得多,也无聊得多的大厅里,严肃的平行或垂直线条构成了这里的基本格调:空旷,冷酷,巨大。
十来部外形略像液压助力器的巨型器械面对面沿墙而列,一些半人高的工程机器人在铺设于这些大型机器周遭的激光纹路轨道上移动,似乎很是忙碌。顺着激光纹路向两边拓展视野,第一时间就能注意到房间一端的一台不逊于那些长得像液压助力器的机器的大小的设备,对于其他人来说很陌生,可对于光逝来说不一样,他不久前才见过这种机器,只是小得多。
飞行平台降落在已经堆成小山并且还在不停增加的金属块旁,因为它缺乏一个平滑的底部,所以风信子刚关闭发动机,它就向一边倾倒。其他人最多就是沿着斜面滚下去罢了,那个被金属块压住腿的士兵就不那么好过了。他的尖叫响彻整个大厅,就连掉下来的金属块撞击其他金属物体发出的噪音也逊色三分。霍秦试图帮助他。他目前提供的最佳医疗援护便是许下不可能做到的承诺。比如“你不会死”。
“别管他了,他死定了,失血过多。”光逝实话实说。能说出这话的人同时也能对葬礼中的人说出“为什么你们要为一堆死肉哭泣”。“我们越早完成任务,就越早从这里出去。一旦抵达风信子号,你们就能去做那些你们幻想了几十年却没能去做的事情了。”
“去你妈的!”霍秦现在能站起来找光逝算账了,于是他大步走到光逝面前,抓住光逝的衣领。光逝比他高一些,他气势汹汹,但还是得稍微扬起头,然后迎上了光逝总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的眼睛。霍秦哽住了,他胸膛起伏,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双眼睛绝不冷漠,也无阴沉,不算空洞,更远非无神。即便如此,来自这双眼睛的凝视却使人不自在,厌恶乃至恐惧。霍秦形容不了那种感觉,只能笼统地将它归于“此人毫无人性”一栏。
他下意识放开了手,他还记得光逝切开磁浮列车站的那只机器人时的情形。
“凡人皆有一死,有的很快就要死,比如那个被金属板代替了腿的朋友;有的很久以后才死,比如你和其他四肢完好的人。”光逝说,“想把这个优势维持得长一点?好,服从我的命令。现在我要去那边查看一下那台机器,我希望在我需要安静前,你们就会把事情处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