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这才端了碗,把半碗凉粥全吃了。
“你怎么这会儿来?”明沅先问。
“后边几日不得闲,想先来看看你。”纪舜英眼睛盯着她的腕子,又觉得自个儿买错了,不该买白色,该给她买一串红色的花来。
说了这个竟又没甚可说的,丫头进来上了茶点,摆上奶油卷子糖麻叶刀切,泥金海棠攒盒当中放着了枣生桂子,明沅眼儿一扫就知是采菽做的好事。
纪舜英从袖袋里取出个小盒儿来,打开来里头是一股金钗,钗头上打出一个囍字来,不过大姆指的指甲盖这样大,纪舜英把它从盒里取出来,却是能分开的两个小簪,圆头不扣住,就是单个的两个喜字。
昨儿才从金匠处取了来,攥了一夜,就想着她戴上是什么模样,一大早就忍不住,这才急赶了来要送给她。
明沅伸手取了一支,留了一支给他,捏在手里细看,份量不重,胜在巧思,两个喜合成一个囍,难为他想出来,她把这个拢到袖里:“我去的时候头上必戴了这个,你留一支,那天替我簪上。”
纪氏回来的时候,见着的就是两个人对坐饮茶,明沅正吃枣子,又脆又甜,小碟里头吐得十来个枣核儿,她自外头来竟一句声响都没的听见,静的碰着静的,也算得好姻缘了,到要送纪舜英走,他也含笑而去,纪氏哪有不懂的,等明沅回去,还跟喜姑姑叹得一回:“竟配了桩好亲事了。”
哪里想得着,千挑万选的,不定能择着如意郎君,似明洛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落到了她怀里,算着这样不济那样不美,明沅跟纪舜英两个人,倒也有情份在了。
明沅口里说得那一天,剩下的日子竟过的飞快,一天天往后推着,一瞬间竟到了要出嫁的前一日了,明儿就要出门子,万般事都不必明沅再操心,平日里做针线的绣花箩儿,常看的野史怪谈,俱都收罗在箱子里,再开箱子不便,她倒闲得无事可做,想要往花园子里逛一回,又叫采菽几个拦住了:“哪有要嫁的姑娘的前一日还往园子里头去的,可要吃些甚喝些甚,叫厨房里磨了石榴汁儿来可好?”
不好也得好了,出不得门,只得逗逗猫儿再喂喂煤块,小猫儿叫明漪要了去,一团雪也留在家里陪着沣哥儿,跟着明沅出门子的,倒只有煤块了。
猫大爷倒不跟着走,正好留下柳芽儿来,就往沣哥儿院子里管事,一团雪半点儿不知道愁,还懒洋洋的躺着,越老越不愿意动,连晒太阳都得丫头抱了它到外头,若不然团着一天都不动一下。
明沅算着它的日子也差不多了,也不必再挪个地方,叫它安生在家里养老,还请了沣哥儿替它画了幅画儿:“往后叫人烧成瓷屏儿摆在桌上。”画上的一团雪,还是刚来的模样。
沣哥儿知道明沅打算烧瓷画,干脆把小香洲里的藤香亭也画了上去,捡了几个明沅最喜欢的景致,凑了四个,小儿跳百索,跟女娃儿拍皮球,一个是他,一个是明漪。明沅看了画儿直笑,连煤块也画进去了,半个金丝笼,里头煤块伸出半只爪子来。
明沅把这些话俱都收到箱子里,此时看着这屋子的一窗一柱,倒觉得留恋起来,啜着石榴汁儿,吃着芙蓉饼,往后再想这样清闲,倒是难得了。
过了午后就不许她再多喝水,夜里也只吃干食,苏姨娘倒带了蜜食来,明沅先还一奇,略一想就明白过来,说是给她做了一对儿小鞋子,鞋子里头却塞了绢画儿,画的自然是夫妻事,苏姨娘自家倒羞起来,把鞋子给了明沅叫她仔细着看,明儿用得上。
这画也不知她从何处淘换来的,赤白的身子,脚上还套着红绣鞋,明沅看着就忍不住笑起来,心里又莫名有些忐忑,也不知道纪舜英,他懂不懂这个的。
到第二日一早,开脸的婆子早早就叩门进来,说得一串儿欢喜吉利的话,分明已经打听了嫁的是个十七岁就中了二甲头名的才子,还特意问得一声。
今儿什么话都要往吉祥了说,小丫头应一声说姑爷是魁星,那婆子便哎哟哎哟叫起来,连声夸得郎才女貌,拿热巾子给明沅敷脸,抹上一层厚厚的油膏,绞得面盘发光,这才又拿冰毛巾敷上。
嫁衣是早早就绣好的,裙下衬着一串儿湖珠,一颗颗都有黄豆大,光是这衣裳上用的珠子,就有满满一匣子,绣的金龙彩凤牡丹莲花,真红罗衣衬得明沅肤色莹莹生光。
冠子到迎嫁的人来了,这才戴到头上,明沅趁那梳头婆子不见,从袖里取了金簪,簪在发间,喜字合起来就只有指甲盖儿那样大,分开更是细巧,明沅头上还没戴过这样轻的金簪,她对着镜子细细簪了,抿了嘴儿一笑。
红盖头上掩了脸,叫人扶出去,原是走惯了的路,眼睛一挡倒没处下脚了,跟着丫头一步步踩过圆石,到得堂前拜了父母。
苏姨娘带了明漪就立在一边,纪氏许她到堂前,就是恩典了,苏姨娘拿帕子按着眼睛,一手拉住了明漪,眼看得明沅一步步出门上轿,忽的想起她才生下来的模样,好似是她,又好似是明漪,只记得她不哭不闹,原来当她痴傻,竟是最叫她省心的一个。
时人办喜事,男子都穿七品官服,纪舜英就穿了他的官服来,坐在马上引着喜轿过轿,按着规矩喜队也要走三轿,富贵太平高升三座,绕了半个城,这才进得纪家门。
跨米袋过瓦片,过火盆的时候,两个婆子架着明沅把她抬了过去,亏得鞋子做得紧,若是松些,就落下来了。
一院子喜气盈盈,打门前起挂了一路红绸,明沅两手稳稳牵了红绸,知道对面那一个是纪舜英,这段路该是慌张忐忑的,却半点也不觉得,到坐进了喜房里,一掀盖头,就看见纪舜英立在她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