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院子里头,明沅也不便去了,只头一回理院子替他安排好了,连要叫沣哥儿也是叫到小香洲去。
三日考完出来,他人还清醒,脚却没了力道,叫青松绿竹两个抬了他送到车上,一路慢悠悠回到颜家。
吃食饭菜早已经预备好了,纪舜英却没力气吃,在床上整整睡了一日,这才缓过气来,纪氏去看过他两回,见他醒了坐着吃鸡丝肉粥,看着精神尚好,笑了一声:“吃了几天干东西,先吃这软和些的,养好了胃再上大菜。”
这粥是拿鸡汤熬出来的,加得笋脯鸡丝,煮稠了送上来,纪舜英嘴里早就淡得没味儿了,乳饼子奶香虽浓,干放了三天早就硬了,吃着干打嗝咽不下,这会儿好容易吃些连汤带水的,一口就去了半碗。
“我原说该上个状元及第粥,六丫头却说吃了三天淡口,再吃甜的也不开胃,这做了鸡粥上来,里头的鸡肝俱都打碎了,就怕你不好克化。”纪氏摇了扇儿,看见纪舜英耳朵红了一圈儿,便不再说话了,只笑看着纪舜英,心里感叹,到底是长大了。
也不问他考得如何,只同他说要给纪老太太作冥寿,纪家若不做,她也要做的,她是出了嫁的,这事儿便不能在颜家办,得往庙里去:“你正好也去疏散一回。”再不提什么殿试策问的话。
这回选的地方是栖霞寺,有纪舜英这个追庆曾孙在,纪氏便想做上三天的道场,叫僧人作上三天水陆,自圆满日始,三日而终。
到外头去作一是隆重,二是不想落人口舌,到时候她跟纪舜英两个跪经跪香,几个女儿上一柱清香,就说是到外头去理佛的。
哪知道纪氏一说要到栖霞寺去理佛,明芃也想跟了去,纪氏又不能不允,便把她也带上了,一行七八人一道上了山。
明湘四个住一间净室,屋子倒是打扫的干净,摆着香花点了檀香,丫头们在屋里铺被褥设帐幔,明沅几个便带了人往后山去。
明芃一面走一面道:“我生在金陵也少来看过,后山说雕得百余尊石佛,我还不曾见过呢。”她举目四顾神采飞扬,别个上了山都披了半身披风,只她一个还穿着平常衣裳,也不怕凉风,踩着石道打头走在头一个。
明沅几个头一回来栖霞寺,这儿树木年深日久,掩去大半天光,一呼一吸俱是清泉绿草:“这么个好地方,怪道菩萨都得在山上证道呢。”
后头跟着的丫头一人手里拎是个篮儿,里头装着鲜果,见着石佛就在底下供上鲜果,还有蒸得糖糕,专是拿素油做的。
那小沙弥便道:“这些个供着不是人吃了就是鸟兽吃了,总算是件功德。”他这里话还没说完,那头就来了个和尚,僧衣草草套在身上,趿着僧鞋,踢踢踏踏往这头过来,眼睛也不看人,一时看天一时看树,一时又停下来抬头仰望,顺着他的眼睛,看见树上有一只正在磕果子的松鼠。
他在树下手舞足蹈几下,那松鼠竟扔了一个松果给他,他笑嘻嘻的拾起来,往僧衣上蹭蹭,放到嘴边咬开来就吃。
发等见着石佛前供着东西,眼睛里似没有这一群人,拿了糖糕就啃,明湘明洛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明芃却咯咯一笑,问他:“这位师傅怎么称呼。”连松鼠都肯饶一个松果儿给他,这个和尚倒有趣儿。
走的近了才看出这人十分年轻,说是年轻,看着就跟明湘明洛一般大,他好似听不见明芃说话,只去啃那果子,明芃便把篮子整个儿递过去。
他这才抬了头,双手合什谢过,还是一句话没有,双手拎了篮子就往回走,走到刚才那棵树下,从枣糕上抠了个核桃仁下来,冲树上挥着手儿,那松鼠竟真跳下来拿了。
明湘明洛愕然,面面相觑不知说甚好,连丫头们都齐齐抽了气儿不说话,明芃又是一声笑,立在原地,一路看着那个和尚慢悠悠走到远处,跳进密林里头,还有一只鹿探出脑袋来拱他手上拎的篮子,叫那和尚拍了一下角,口里呼呼哧哧,那鹿便低了脖子。
小沙弥叹一声:“叫他喂的,原来吃草的也会来石佛前啃果子啃糕了。”他又念得一声佛,听见明芃问,小沙弥道:“这原是来挂单的和尚,咱们寺前有韦陀像的,偏他似看不明白,进了门就吃喝,要赶他,他也不走,如今就住在山上的石洞里。”
说着摸摸光:“他大概是个哑巴,自来不曾听见过一句话,给吃给喝一句谢也没有,也不念经。”
听见这和尚是个哑巴,几个小娘子倒都可怜起他来,明洛叹一口气:“早知道该叫他把这一篮子也拿去的。”
明芃却笑:“他倒是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