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才开口:“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嫁妆上头要用的料子已经往明湘这里送来了,量房的家具尺寸她也知道了,单子往手里一拿,彩屏问得一声帐子要做多大的,便知道程家这位次子的屋子并不大。
这又是一桩巧事儿,先量了屋子做家具,那便是省木料的意思,纪舜英那个院子,难道就能放下整套二十四件?自然是不能的,可纪氏把东西列到单子,递到老太太那里,难道还能丢脸说一句,咱们家没这样大的地方,给你们家女儿减去几件东西不成?
既不能说得这话,又得排开家具嫁妆给人看,自然得给他挪个大院子,纪氏是从纪家出来的,家里多大她心中有数,黄氏原来就预备着让纪舜英在原来的屋子里头成亲便算,可等着明沅的嫁妆单子一送过来,纪怀信头一个便皱眉头,那个院子实是太小了些,连晒嫁妆都排不开。
为着这个还同黄氏又争过两句,三房人家住在一处,两代都没分家的,日子还能怎么过,各处院里都挤得满当当,往后第四代还得娶亲生子,可不就更挤了,黄氏好容易给自家儿子留下个单独小院儿来,一下子就叫纪怀信给了纪舜英,她怎么不气,等把纪舜华拿出来说罢,纪怀信又摇了手:“八字还没一撇,等他中了童子试再说。”
这一回纪舜华还是榜上无名,澄哥儿却中了,再往下就是考秀才,
这一回纪舜华还是榜上无名,澄哥儿却中了,再往下就是考秀才了,阖府喜乐,颜老太爷却高兴的叫一口痰堵住了,人往后一仰,亏得叫澄哥儿托了一把,底下人赶紧拿了香油姜汁灌他,这才一口吐了出来。
大夫是常年给颜老太爷看病的,这一位碰着沾着就要病,可养几天就又回来了,本也没放在心上,叫痰厥着却不是小事,因着催吐又伤了喉咙,吃着二陈白术汤,慢慢将养。
为着颜老太爷这事儿,澄哥儿立意不办宴,袁氏也一口应了,本来办宴就得她来操办,他自家开这个口,袁氏还扯皮扯脸的说了一句真孝顺。
澄哥儿却往东府来了,他长高得许多,瘦条条的穿着蓝绸袍子,纪氏打眼一看他便笑起来:“回回见你都要长高一大截。”
澄哥儿笑一声,春天里蹿个子,他是高得许多,这会儿来就是给纪氏报喜的,纪氏不必他说也知道这事,拉一他往身边一坐,仔细打量他一回,含笑点点头:“你过了童生试,我这心也能放下来了,往后再进学去,一步步往上考,不求你为官作宰的,能谋个缺也好。”
澄哥儿只是笑,他考了三回,第三回才中,已经知道刻苦还不够,还得有天赋,似纪舜英那样更是千里挑一,听见纪氏这么说跟着点点头:“婶娘说的是,我还得苦读才是。”
“你有这份心就很好,趁着你大哥哥在家,同他一道多处处。”梅家倒自来没有早早送了子弟去考举的,明陶却不一样,他此番留在家中,就是为着举业,跟澄哥儿一道去的,名次还在澄哥儿前边。
他在梅家见得聪明人多,到得外头也觉得自家并不如何,哪知道下场一回倒有些心得,试一试手写出来的东西,连考官都仔细看了一回,知道他师从梅之孝,还单发了帖子给他,请他过门论文。
澄哥儿心里明白,纪氏说得一回,便点头应和,他好容易歇一回,对纪氏道:“我想往院子里头逛一逛,看看旧屋子。”
纪氏点头允了他,澄哥儿也不带小厮,自家往院子里头逛荡,这会儿正是石榴花开的时候,一片浓绿里点点似火的榴花,明澄看一看他原来住过的澄心斋,又绕到后院里头看看山石树木,过得石棋洞,一路往夹道走去。
原来这块地方总是重门紧闭,这会儿却半掩着门,澄哥儿原是想着过几日托人去看程姨娘的,总该叫生母为他高兴,这会儿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原来程姨娘住的小院两扇绿漆大门也是半虚半掩。
这里安静的连木鱼声都听不见,澄哥儿脚下这一步迟迟迈不出去,便程姨娘不曾诵经念佛,里头的婆子也不会一声不出,他吸一口气往前迈得一步,人定定立在门边,见着石阶上头生得翠草,还开得星星点点的白花。
若是常有人走动,哪里会生出这些东西来,澄哥儿施力把门一推,他还从未踏进过这里,四方方的小院子,极小的一口水井,两层小楼看着就又浅又窄,他一推门,樑间燕子扑着翅膀飞了出去,里头房子没落漆,井台还加着盖儿,可石砖缝里头生得细茸茸的草。
人去楼空,窗户纸还糊得好好的,人却没了,澄哥儿往后退得一步,不敢伸手推门进去,他胸口起伏不定,脑子嗡嗡作响,忽的听见后头一声响,是个看屋子的婆子,往这儿来撒雄黄粉,她见着澄哥儿一惊,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
澄哥儿指了屋子问她:“这儿的人呢?”
婆子又是作揖又是下拜,只不肯告诉他,澄哥儿不必再问也知道结果了,他跌跌冲冲往后退,退到门边又看这院落一眼,提着一口气,往小香洲去了。
明沅正在点给沣哥儿的东西,他要往外头开院,色色都要带齐全了,就怕一时不凑手,那两个才挑上来的小厮也得教了规矩,不许他们贪玩爱闹争闲气,她正指点着九红装箱子,外头澄哥儿一掀帘子进了门。
明沅见着他先是一怔,再看他这四月末的天气出得一头一脸的汗,人都喘不上气的模样,心里咯噔一声,这便是知道,她叹一口气,站起来往脸盆架子边去,挥手退了丫头,绞了一块巾子递过去:“二哥哥擦擦汗罢。”
澄哥儿先还盯住她,不知道该不该问,等见着她这模样儿,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了,他伸不出手来,望着明沅,怔怔问得一声:“我是不是,是不是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