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帝低声唤了个名字。
一个年轻男子立即从暗处走了出来,跪在皇帝的面前:“陛下请吩咐。”
皇帝的目光从他激动的面孔上掠过,道:“那支暗军,启用吧。”
“小人定不辱命!”叫“柴朋”的人更激动了。
“朕只要你们先做一件事……秘密追寻宣王妃的下落,将人带到朕跟前。”
柴朋听见这句话有些失望,但还是认认真真地应道:“是,小人定然将宣王妃带回来。”
“勿要让朕失望。……去吧。”
柴朋却没动,而是巴巴地看着梁德帝道:“陛下,那个……”
梁德帝笑道:“看来还记得朕说过的话。”
他翻出一个信封,取出自己的私章来,在上头盖了个印。
信封中却没有放内容。
因为他定下的规矩就是,见印便听令。
柴朋给梁德帝磕了个头,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接过信封,再揣入怀中。
“小人去了!”
他翻墙出了别宫,然后一路疾行,找到了城郊一处废弃的窑洞。
这里曾是先帝时一位酷吏爱用的刑讯之所,而如今……这里聚集的却是一帮背负罪刑的亡命徒。
“柴先生。”窑洞中的人见到柴朋也是大喜,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可是上头要交代任务下来?”
柴朋点头:“你们免去罪刑,翻身脱离下九流的时机到了。”
“杀……宣王吗?”有人将声音压得极低问。
“不,是找人。”
“我们……练的尽是如何杀人啊,岂会找人?”
“休得废话,跟上。”柴朋亮了亮手中的信封。
其余人顿时噤声,只老老实实地跟着柴朋往外走。
他们之中,有少年,有青年,也有中年人……年纪各不相同,但面上却是一致地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主人究竟是谁。
他们只知道,他们在那大狱之中见多了暗无天日,有一日,突然有人将他们分别从牢狱中带了出来。
从始至终,他们只见过柴朋。
柴朋派人训练他们,教授他们一击必杀之法。
柴朋告诉他们:“你们的对手是宣王和他的部下。他们久经沙场,杀起人来手段狠辣。你们便唯有更狠辣。”
“不必问为何要你们这样做,你们只消知晓,主人吩咐什么,便做什么。”
“等到启用你们那一日,你们便能脱离贱籍了。你们也能如那些清白的良家子一样,封侯入相,再见你们的亲人。”
本就是一帮从牢狱中脱身的人,眼下有了这样大的际遇,那是日日夜夜都恨不得早日被启用。
他们不怕死,因为他们之中大多数本就是注定要死的。
他们只怕赶不上这一趟!
雪越下越大,路面都堆积起了厚厚一层。
宣王面无表情地走在雪地里,突然趔趄了一步。
方成冢连忙一把扶住他,声音都在发颤:“殿下?”
宣王推开他的手:“窦如云恐怕找不到人。”
方成冢听他还用这样平静的语调说着话,心下反而更觉得难受。
“是。”方成冢应着声,语带哽咽。
“将狼带上,先从这片山林寻起。”宣王接着道。
他口中的狼,是先前在兴州矿山上发现的那窝狼崽,为了讨薛清茵欢心,便送给她养了。
如今狼崽已经长成了一头成年狼。
狼对气味敏感,小时候薛清茵没少抱,还亲手喂过。
他们离开益州的时候,把这东西也带上了。就跟养狗差不多。
方成冢定了定神:“好!但殿下……”
“本王去寻贺松宁。”
方成冢愣了愣:“他不应该和王妃在一处吗?”
“他不会带上茵茵。”
方成冢黯然道:“也是,带上反而输得更快,他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可是殿下一人去寻,这怎么行?”
“去做你的事。”宣王语气冷漠。
方成冢无法,只得哽咽着点头。
他快步走到马旁,翻身上马。
宣王的声音再响起:“将你的哭声咽回去。……茵茵不会死。”
方成冢听了这话,却更觉得眼眶发胀,一股酸意从鼻腔直冲脑门,眼泪几欲落下。
他背过身应道:“殿下说的是。”
然后不敢再耽搁,飞快地挥动马鞭,驱马朝山下去。
宣王一个人立在雪地中,抬手按了按胸口,然后才继续步行向前。
贺松宁已经走入绝境,轻易不会再露面。
但若只有他孤身一人呢?
贺松宁忍得住吗?
宣王并没有走上太远。
只堪堪快到山脚……
枯枝混着雪,被长靴踩过,发出噼啪的声响。
禁卫抓住了贺松宁的袖子:“主人……恐怕有诈。”
贺松宁面色阴沉:“若这般我都不敢去,那我成什么了?”
话音落下,贺松宁走了出去,正正立在宣王的跟前。
宣王见着他,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而周围也没有什么潜藏的玄甲卫扑出来。
风刮得更大了。
“茵茵呢?”宣王问。
贺松宁想说我将她藏起来了,但话到嘴边,他想起了薛清茵说的话……
那消息定然是皇帝散播出去的吧?
“死了。你不是知道吗?”贺松宁冷笑道。
“纵使是死了,尸首呢?藏到何处了?”宣王又问。
他的口吻平静无起伏,不像是在面对敌人。
贺松宁说:“我怎会告诉你?自然是留着……万一我死了,要与我同葬的。”
宣王没有再说什么,他拔出剑,剑尖直指。
贺松宁也提刀而上。
但那剑尖却更先一步捅穿了一个禁卫的脖颈。
血溅起来,浇了贺松宁一脸。
那人轰然倒下。
其他人如梦初醒,跟着扑上来。
宣王挥动手中剑,又疾又厉。他抵住贺松宁的刀,收势时反手又将一人割喉。
前后好像不过是眨了几下眼的功夫……
最后一捧热血溅落在宣王的脸上。
他却连眼也不闭,只漠然地盯着贺松宁。
再看贺松宁四周……已经没有人了。
那几个随他叛逃的禁卫,皆是一剑毙命,横倒在雪地里,惊恐地睁大着眼。
雪花飘飘摇摇落入他们的眼眸中……雪水将眼珠打湿,水亮亮的,映出宣王如地狱阎罗般的身影。
“我是真想杀了你。”贺松宁目不斜视。
“我也这样想。”宣王手中的剑再度指向了贺松宁。
“叮”。
刀剑碰撞。
雪又大了。
茵茵一个人会不会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