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急躁难抑的情绪,秦子檀很能理解。
秦子檀也不怨他的语气不善,耐下心来,解释道:“淮东从佐贺氏手里割去松浦、平户、五岛三地,未必是坏事,二公子稍安勿躁……”
“怎么不是坏事?”奢飞虎问道。
“佐贺氏是真心想将松浦、平户、五岛割让给淮东吗?”秦子檀问道。
“……”奢飞虎沉默不语。
“五岛列岛本就是大寇迟胄的地盘,平户、松浦两地的住民都是扶桑本地的土著,受佐贺氏统治已有两百余年。得这三块飞地,淮东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秦子檀紧接着又反问了一句,没有等奢飞虎回应,又自己回答道,“就淮东的本意,是打通崇州衔接九州岛的海上商路,从海上商路里获取能养军的厚利,而非大耗资源,来经营这三块飞地。得三块飞地而与佐贺氏对立,对淮东来说,远不如弃三块飞地,与佐贺氏结盟利益更大。”
“事情虽然没有能按照我们的预料发展,却未必对淮东有利,”秦子檀继续解释道:“……佐贺氏地忍辱屈和,在扶桑诸藩国内,佐贺氏也将陷入孤立;淮东从九州岛割土,近乡氏、平氏等藩国势必也会视淮东为迫切威胁,哪有那么便宜给淮东好占?”
“你说的也是有道理,是我太急躁了!”奢飞虎轻叹道,但是心里总有一股烦躁难以消除。
九州岛北部松浦的初春要比鹿儿岛湿冷得多。
五岛大寇迟胄与谋士阎白山渡海来松浦见淮东制置使林缚,心里忐忑不安,倒也没有觉得特别的寒冷。
依着规矩,迟胄将佩刀解下来,随行扈从也都留在外院等候。他与阎白山一起,在淮东军侍卫的引领下,走进护卫森严的内院,去见林缚。
迟胄不是不担心他此行会给淮东军扣下来,但是淮东攻陷福江岛后,又轻易从佐贺氏手里割走松浦、平户岛,以久贺岛为首的南五岛给夹在福江岛与松浦、平户岛之间。
就凭借他手里一千四五百寇兵,又如何敢不回应林缚的召见?
南五岛一直都是暗地里与平户、松浦的商人交易,获得一些南五岛紧缺的物资,淮东军一旦掐断平户、松浦与南五岛的联系,迟胄也要头疼万分。
淮东军攻陷福江岛时,迟胄就派谋士阎白山去见林缚,以招安事试探之,打的还是观望形势的心思。
这回过来,迟胄倒是打定主意,要是条件合适,接受招安,也不是坏事。
冷雨霏靡,林缚与宋佳站在廊檐下,看着庭院里的景致。
扶桑受中原文化影响甚深,但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建宅擅在狭窄的庭院里造景。冷雨洒在白沙、白石上,三五株瘦竹,倒有许多情致,令人回味无穷。
迟胄与阎白山给领进来,林缚侧头看去,这个纵横海东的著名大寇,五旬年纪,人精瘦,眼睛满是精明,少了几分海盗的彪悍气度。
林缚笑道:“迟大当家还真是难邀请啊,你在扶桑居住多年,你看这宅院造景有何独到之处?”
迟胄站在台阶前,有冷雨落下来,他也不敢有丝毫的怨意,见林缚开口就问造屋之事,站在檐前,恭敬回道:“迟胄大老粗一个,对宅院造景实在没有什么心得,不敢在制置使面前胡言乱语……”
“这竹下的细白沙为海,立着的几块白石头,便是平户西北部的五岛。你再看看,像不像?”林缚说道。
“制置使这么一说,还真是像!”迟胄回道。
“我用松浦城,跟你换久贺岛,你觉得可好?”林缚说道。
迟胄一怔,一时间琢磨不透林缚的意思。
松浦半岛是九州岛北部难得的平原地块,面积要比五岛列岛的所有主岛加起来都大。要不是淮东军实际已经占领了松浦,佐贺赖源断没有可能干脆利落的将松浦也割让出来。
以久贺岛换松浦半岛,单就以土地来说,绝对是远远值得的。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迟胄半辈子混迹海上,争得这份势力。要是真以为事情就这么简单,他这半辈子的饭就白吃了。
迟胄也顾不得台阶前的水迹,当即就双膝扑地,跪倒在林缚的面前,说道:“迟胄漂泊在外,半辈子背井离乡,然而心里无时不念着中原故土、念着朝廷。久贺岛、松浦、平户能归入朝廷的治下,能受到淮东军司的庇护,实是迟胄及数万民众的福祉。从此时起,迟胄视制置使为生养父母,五岛、松浦、平户都是淮东军司治下之土。制置使愿用迟胄守之,迟胄愿为制置使肝脑涂地、死而后己……”
“你愿为朝廷效力,这是好事,可是朝廷并没有授权我在海东招安尔等啊!”林缚眼睛看着迟胄,问道,“你说该如何是好?”
迟胄听了林缚说这话,只当林缚动了杀心,瞬时间吓得浑身冰冷。如虎似狼的侍卫守在左右,他不敢轻易妄动,只是叩头求饶:“制置使另有良将守御三地,自然更好,迟胄不敢不从,只望能回中原得三五亩良田养老,便心满意足,便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