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不是傻子啊,竟然真的相信那个传说,真的这样做。”
“长得挺帅的,用不着这样吧!”
“估计是受什么刺激了……”
傻子?对,他确实是傻,而她,竟然跟着他傻起来。
就在各种窃窃私语从四周不断涌来之际,凌语芊猛地也跪下来,她弄不懂自己为何会这样做,她只知道,自己不能让那些人看他笑话,不能让那些人把他当傻子,又或,即便真的被说,也应该是一对傻子。
对于她此举,野田骏一是绝对想不到,紧闭的双眼陡然睁开,诧异又惊喜地盯着她。
昨天晚上,老头子最后一次联系他,再次提醒他,本次暗杀任务非常棘手,比以往都危险,问他是否真的决定接此任务,他犹豫思虑了一会儿,毅然给出确定的答案,老头子于是不再多说,只道等下把钱转到他账户,望他尽快启程去美国,还说会帮他买巨额保险,届时是祸是福,看他个人造化。
长时间在枪口上生活,他清楚那些危险,即便身手了得,却也没能力决定自己的生死,正如老头子说,是福是祸,听天由命,他不敢确定自己还有没有活命回来,故他希望,在去之前,能实现隐藏心中多时的一个梦想,那么,不管此去是生是死,都已足矣。
然而,他想不到她会跟着他一起跪下!难道是老天爷听到他的祈祷,怜悯同情他,给他一个惊喜?
那么,老天爷,你能否再眷顾我一次,让我这次的暗杀任务顺利完成,活着回来?
上天自是没法回他,他则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要活着归来,与她白头偕老。
因为激动亢奋,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凌语芊不知他内心所想,只以为他是被她的举动高兴,略觉赧然之余,疼惜再度涌上心头。
野田骏一,要是我们能早点认识,在我认识贺煜之前就相识,那该多好。
内心深处,冷不防地响起这么一句话,但很快,她又自嘲地笑了。
有时候,时间确实是决定爱情的重要因素,可谁又确保,就算野田骏一较贺煜早认识她,她便跟他在一起,爱情,很玄,没有人,能把它操控通透,她能做的,是不辜负,譬如,像现在这样,给他带来快乐。从来都是他呵护她,给她欢乐,现在,她该学着回报一下。
空间,仿佛静止了,时间,仿佛停止了,他们若无旁人地跪在地上,相互对望,身后那些人,各种点头评足的言语,已从耳畔绝缘,彼此听到的,是对方的心声,彼此看到的,是对方真诚而美好的容颜,等到他们觉得够了,才终止。
“脚疼不疼?我给你揉揉。”
旁边刚好有颗大石头,野田骏一将她抱到上面,轻揉着她的膝盖,动作小心翼翼,格外温柔,少顷,他忽然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她,嗓子带着发自咽喉的哽咽,“丹,谢谢你,我真的想不到你会陪我一起祈祷,我……会永远记住今晚的。”
凌语芊微微一愣,心潮也迅速荡漾开来,是啊,她也料不到自己会……可膝盖上传来的痛,证明刚才她确实那样做了。
犹记得,当年贺煜带她来的时候,曾戏谑作弄要她陪他一起跪下祈祷,虽然那只是说笑,但她知道,只要当时她一说好,他会真的拉她一起跪下的,结果,她当然没如他所愿。反而今夜,她与另一个男人……
她不由抬起头,重新看向遥远的夜空,在那一幕幕灰暗中,仿佛看到一张俊美绝伦的容颜,心里头,更加百味陈杂,她分不清,那是何种感觉。
野田骏一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数秒后,低头继续为她揉着膝盖,直到差不多,再抬头,轻声问,“好些了吗?”
凌语芊回神,冲他点点头,看到他帮她拉下裤管,就在她旁边的石块坐下。
彼此间,不再做声,目光都朝着前方,心里都想着一些事。
一会,凌语芊打破沉默,“骏一,你昨天说到美国后恐怕无法跟我通话,是不是因为你爷爷?你怕你爷爷知道我们又在一起,又想点子占我便宜?”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野田骏一赫然一怔,继而,急忙否认,“不,不是因为他。”
“那是因为什么?”凌语芊趁势追问,说出心中顾虑,“我总觉得,你这次去美国并非真像你说的那样,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因为你不想我担心,于是没让我知道?可是骏一,你知道吗,我很感谢你对我好,但我希望自己也能对你好,至少,让我关心你,跟你分担一些我能分担的事。”
嗯,他何尝不希望她对他好,那是他梦寐以求的,然而,这次的事他无法如实相告,一旦说了,事情就再也无法继续下去,善良如她,又怎会让他去冒险,断然不会的!
丹,你有这份心,我已经很高兴,很满足,这样,已是对我的莫大帮助和鼓舞。
怀着激动的心情,他依然没有照实说,坚持之前的借口,凌语芊尽管还是忧心忡忡,却无可奈何,只能自我安慰,兴许,是自己想多了,既然他不肯说,自己何必给他添加麻烦,自己要做的,就是在这临别之际,好好地陪他。
于是,她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静静地陪他坐下去,虽没情话绵绵,可彼此的心灵都异常宁静、舒适,将近十二点钟,她考虑到他明天要早起坐飞机,为了让他好好休息,提出回家,不料,他却说他不累,就算坐到明天,他也愿意。
她笑了,美丽的容颜挂着浅浅的笑,淘气地对他取笑一句,接着,撒了一个慌,“我放心不下琰琰,想回去看看他。这样吧,等你回来,我再陪你来一趟?”
“真的?”野田骏一惊喜,得到她的颔首确定,再一次陷入激动当中。
凌语芊静静看着,嘴角再度浮起会心的笑。假如,她事先知道后面发生的那些事情,一定不会这么快就离开,她会陪他呆到明天,后天,甚至让他无法前往美国,可惜,她没拥有预知能力,无法改变未来的命运和发展……
翌日,野田骏一走了,不让凌语芊送机,说是怕她伤感,舍不得他走,他明明笑着说,凌语芊却仿佛见到他眼中带着浓浓的伤感,刺痛着她,不禁惆怅起来,结果,却也只送到他小区外,望着他坐上计程车,慢慢消失于视线之外。
送琰琰去幼儿园后,她约振峯见面,将五千万的支票交给振峯。
瞅着真真切切的支票,池振峯怔愣了好长一段时间,得知野田骏一回了美国,还去那么长时间,他又顿然大喜,趁机提议,“yolanda,既然他不在,这段时间你就搬去贺家住住,等他回来再搬回去?”
凌语芊稍作沉吟,婉拒了。
池振峯郁闷,但也没多说,心想时日尚多,接下来再见机劝说,然后,他把话题转到公司事务上,对凌语芊说出他的宏图伟略,凌语芊静心聆听,随着他的述说,她仿佛看到一副美好的蓝图,因野田骏一离开而生起的伤感惆怅情怀,于是不知不觉被愉悦振奋冲散……
野田骏一的离开,并没有对凌语芊的生活造成极大变化,每天她依然先送琰琰上幼儿园,接着回公司,褚飞也已到公司上班,职位是她的特别助理,公司大小事务,她都跟褚飞商量,讨论,问他意见,综合自己的想法,再做定断,一切倒也顺利,唯一遗憾的便是,野田骏一除却刚抵美国给她报过平安,往后的日子里当真没再给她打过电话。她很担心他,甚至,想念他,每次工作累了,她窝在宽大的椅子上,想起那夜在千寻山的情景,对他的思念于是变得更深,更切,以致忍不住,主动拨打他的手机,可惜,手机转到留言信箱,她再也联系不到他,她便又想起他这次离开的古怪,然而,却只能在这边迷惑、担忧,别无他法。
幸好,她还有别的事占据日常生活,分散她的注意力,每天下班后,她都会去医院探望贺一航,由于季淑芬要照顾贺一航,看管贺燿的活儿便落到她身上,她也几乎每天去看贺燿一次,为他按摩,与他说话,可惜,他还是昏迷不醒。
日子就这样在淡淡的哀伤中度过,十天之后,贺一航出院了,凌语芊带琰琰最后一次到医院探望,季淑芬继续恳请凌语芊随他们搬进贺家,但还是遭到凌语芊的拒绝,这些天,她越来越思念野田骏一,也总觉得他会像她这样深深念切着她,说不定会早日完成工作,提前归来,故她要留在家中等他。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不如人愿,就在贺一航出院回家第三天的下午,凌语芊接到季淑芬的电话,说贺炜等人又来捣乱,贺一航受不住刺激,一度昏晕过去。
凌语芊刚从幼儿园接好琰琰,听罢火速赶过去。
池振峯早已搬进贺家,且在屋里装了监控器,贺炜等人自然不敢再动手动脚,可是,有一样攻击比殴打还厉害的便是言语攻击,那一家子,母子媳妇几人轮流炮轰,身心大受创伤的贺一航哪经得住这般辱骂和刺激,活生生被气晕过去。
奸计得逞,那伙人得意洋洋地走了,凌语芊也不立即去追究,而是先安抚好贺一航,待贺一航醒来,她直接把贺一翔请了来。
看着贺一翔一脸惊讶,很明显是尚未知晓此事,呵呵,他不知道的事恐怕还多着吧,凌语芊不由来气,冷哼出声,“三叔日理万机,为民服务鞠躬尽瘁,连家事都无心暇顾,不愧是个优秀无私的父母官呢。”
贺一翔岂听不出凌语芊这似褒实贬的讽刺,面色陡然大变。
凌语芊视若无睹,自顾往下说,“不过话说回头,这当官的,连家事都处理不好,又怎能让人信服能把一个市管理得当?外面要是知道三叔家中兄弟大打出手,三叔放任大哥欺负二哥不问不查不严惩,还会认为三叔是个好官吗?”
“语芊……”贺一航与季淑芬双双大叫一声,惊诧不已。
贺一翔则更加恼羞成怒,却也找不到言语反驳。
凌语芊抬抬手,示意贺一航夫妇淡定,继续盯着贺一翔,语气虽不似先前的讥讽,但也字字铿锵,掷地有声,“曾经,贺煜跟我说,伯父自小疼爱三叔,三叔当年能坐上市委书记的位子,伯父功劳不少,这份恩情,我想三叔还记得吧?得人因果千年记,何况还是自己的手足,要三叔报个恩,就这么艰难吗?又或者,三叔也像千万世人那样,趋炎附势,不习惯雪中送炭?嗯,不错,人都是自私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是,这样良心过得去吗?”
“语芊,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我有我的苦衷!”终于,贺一翔发出一句,为自己辩解。
凌语芊美丽的樱唇浅浅一勾,说得耐人寻味,“苦衷?哦,那三叔的苦衷是什么?难道是有把柄落在贺一然手中,以致不得不和他们狼狈为奸?”
“你……”
“语芊!语芊你别说了,别为难你三叔!”贺一航也再度开口,望凌语芊的眼神,充满哀求。
凌语芊却满眼悲凉和怜悯,视线重落贺一翔身上,低喃,“三叔,看到了吗?尽管他饱受欺凌,深陷水深火热中,还是舍不得给你带来伤害,这就是亲人,这才是兄弟,三叔,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感动?难道你的心当真是铁做的?”
在官场混的人,哪有几个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其实,有些事,贺一航都知道,都明白,这也大概是他为何一直不去求贺一翔,他每天承受羞辱苦痛,只为了“不为难”三个字,不想为难他的弟弟!
可是,这当弟弟的,知道吗?回报他的又是什么!
强忍多时的泪水,再也无法遏制,洪水般地冲上凌语芊发热的眸眶,她拉着琰琰,低头朝旁边窗口缓缓走去。
季淑芬也已泪流满面,贺一航满腹沉痛,不知看着何方,至于贺一翔,俨如雷电劈中般,高大的身躯赫然变得颓唐萎缩,再也不复往日的挺直,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凌语芊方才所说的那些控诉,浮现着贺一航求她别为难他的情景。不错,那才是亲情,那才是伟大,那才是无私!凌语芊说的那些,他都懂,只不过,一直被他极力忽视,因为……
人,确实不能太自私,否则,良心过意不去,兴许,他应该试着去为别人,看看自己是否真的会被“天诛地灭”!
苍白的嘴角,渐渐勾扯出一抹自嘲的笑,贺一翔抬起头,望着贺一航夫妇,哑声道,“二哥,这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好生休息。”
话毕,朝伫立窗前人影瞟了一眼,转身离去。
偌大的厅堂,静下,许久,贺一航看往窗边,轻唤着凌语芊的名字。
凌语芊回头,对贺一航道歉,“伯父,对不起,刚才一时冲动,破坏了你不想为难他的坚持。”
贺一航摇摇头,没半点责怪之意,反而很感激她帮他说出那些他没勇气说的话,然后,意味深长地道,“语芊,你变了。”
凌语芊一怔,嘴角一扯,“嗯,人总是会变的,因为只有变了,方可攻克不断而来的困难,坚持下去。”
贺一航不再做声,眼中,却是装满了赞许,确实,她若还是以前那个逆来顺受、柔柔弱弱的女子,恐怕早已经……
“天色不早了,今晚你和琰琰留下吃饭吧,吃完饭直接到二楼去睡,你和阿煜的房间我一直都有打扫,衣服那些也都在。”季淑芬猛然插了一句,两眼巴巴地望着凌语芊。
凌语芊这才意识到,天黑了,稍作沉吟,本打算拒绝季淑芬的好意,碰巧门口走来一人,是池振峯,今天他刚好有事去了邻城会客,现在才回来,得知贺炜转变法子来捣乱,愤慨不已。
贺一航抬手,劝慰他,“振峯,别生气,已经没事了,且阿煜他三叔答应了帮我们讨回公道,你肚子饿了吧,华姐已准备好晚餐,快去吃吧。”
池振峯一听,剑眉轻轻一挑,看向凌语芊,得到凌语芊的确定,满腔怒火总算减少些许,顺便喊凌语芊留下一起用膳。
季淑芬见状,趁机再次恳求凌语芊搬来住,她出其不意噗通一声跪在凌语芊的跟前,嘤嘤泣泣发起乞求,“语芊,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恨我,这辈子,我也自问不敢求你原谅,你能不计前嫌帮我们,我已经很满足,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让我们多见见琰琰,阿煜与阿燿算是没了,我们只剩琰琰这条血脉,我保证不会跟你抢他,只希望你让他留下陪我们吃顿饭,让我们多看他一些时日,我求求你,只要你答应,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的,要我给你磕头也行的。”
说罢,竟然真的对凌语芊磕起头来。
凌语芊始料不及,震得无法动弹,倒是池振峯,急忙把公文包往沙发一放,扶住季淑芬的手臂,劝解,“伯母,你别这样,先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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