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会吧!他晚上从来不出门。”
“不出门?每天晚上都在家呆着?”
“是的。每天晚上都呆在家里。连隔壁打麻将找他都不去。”
“白天呢?”
“白天,他除了去厂里,就是在公园转转,有时候到农贸场买菜。”
“那他为什么要离婚?”
“不知道。”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张晓丽马上茫然了,“别人离婚,都是因为喜新厌旧,有了新欢。何哥没有新欢,却要离婚,不是有病么?”
“他应该没有新欢,他不是那种有了钱就在外面乱搞的男人。他给人家杀猪,挣不了几个钱。这我知道。”
“是不是他在地下搞?隐瞒得跟铁桶似的?”
荷花凄凉地摇头,应该不会。她说。想了想,她又说:“如果男人有了新欢,总会有些迹象。他门都不出,又没女人跟他来往……新欢不会有的。假如有,除非是他的初恋情人,那个高中姓尚的女同学,可是人家是公务员,混的比他强多了。哪儿会看上他这个杀猪的下岗矿工?
张晓丽觉得这事不可思议。
你劝劝他吧。荷花说,眼睛红红得像两枚烂桃子盯着她,你们以前是一个班的同学,关系也比较好。他一向挺尊重你的。现在听说你开了公司,当了经理,很为你高兴。你又是律师,会说话。他会听你的意见的。
“其实,我就是混一口饭吃,也谈不上什么好不好。”张晓丽觉得这件事并不那么简单。
“反正你比他混得好多了。这事儿你就别谦虚了。”荷花说,脸上仍然是那种凄凉的表情,“我想请你劝劝朱一刀。离婚对女儿有影响,这几天他一闹离婚,女儿学习就心不在焉似的。”
荷花坐在那张沙发上说了很多。啰啰嗦嗦,希望她出马,劝劝朱一刀别打离婚的算盘。什么不好玩儿,干什么要玩离婚?这种时髦是他朱一刀赶的么?荷花走后。张晓丽就这样想着。由此她想起了秦志刚。秦志刚总是闹离婚,那是自己的姐姐红叶企盼他离婚,而秦志刚也觉得自己与前妻的感情玩完了,要有新的生活新的血液才能刺激他奋发向上。朱一刀好象背后没有女人在等待他或者是催促他离婚。在张晓丽的眼睛里,朱一刀也不是那种喜欢与女人**的男人。他经常绷着脸,埋着头。从来不给女人机会,女人也不会给他机会。他离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朱一刀,你怎么与荷花闹起离婚来了?”这一天,枫叶看到朱一刀走在院子里。趁机问起这件事儿来。
这是上午八点多钟的时间,十月明媚的太阳照耀着污染很重的这片老住宅区,天空灰蓝蓝的,给人一种惆怅的感觉。
朱一刀听了枫叶的问话,眼里泛出的是漠然的目光。他不敢小瞧这位女同学,他不能不回答她提出的问题。
“朱一刀,我在问你呢?”枫叶见他不回答,就追问道:“你女儿都读初中了。日子过得好好的,离什么婚呀?
朱一刀吐口烟。表情仍然是冷冷地说:“我就是想离。”
朱一刀中等身材,方方的面孔,鼻孔很大,伸出两色难看的黑白鼻毛。他剪着平头,头发有三分之一发白了,额头上有了几条深刻的抬头纹。他穿了西服。是在旧物场买的那种30元一件的旧衣。他的脚上蹬了一双皮鞋,已经变了形,上面一层灰尘。这幅打扮,完全是一副下岗工人的样子。
唉,时事作弄人啊!枫叶看到朱一刀。想起当年这位学校里的篮球主力是何等威猛强壮,现在一下岗,竟成了这副样子,不由地叹息了一声。
实际上,朱一刀原名叫朱依道;下岗后帮人杀猪,手很俐落,一刀就能把猪捅死,外号就叫朱一刀了。
“你……是不是有外遇?”枫叶笑着问他。
朱一刀咧咧嘴:“没有。”
“我想也没有。谁会看中一个下岗工人?况且又步入了不惑之年?”枫叶嘟哝了两句,接着又问:“既然这样,你为什么非要离婚不可?”
“我就是想离婚。离婚后重新做人。”
“重新做人?”枫叶很怀疑他这个动机,“你现在不是很好吗?人过三十不学艺,你有了职业,还重新做什么人?”
朱一刀又咧咧嘴,但没有发出声音扭开了脸。
看到朱一刀这个样子,枫叶不得不一针见血了:“是不是荷花对你有不贞行为?”
“不关她的事儿。”朱一刀否认了。
“就是嘛!我相信荷花也不会有。”枫叶强调着自己的看法:荷花是个老实人,且又是三十多岁的半老徐娘了,这样的人还会有什么外遇?除非是昔日情人找上门来……想到这里,枫叶突然想起了一个长了大脑袋的同学,这个人上学时早恋,曾经追求过荷花……
“是不是那个大脑袋?”枫叶提醒朱一刀。
“什么大脑袋?”朱一刀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就是在学校追求过荷花的那个人。”
“我说过了,不关荷花的事儿。你别瞎猜。我要干活去了。”朱一刀再次断然否认,然后抛开枫叶,自己走开了。
晚上,张晓丽在家里听到了荷花与朱一刀吵架的声音;爸爸妈妈让她过去劝劝,她只好接受了这个倒霉的任务,硬着头皮走向了朱一刀与荷花住的那间房子。昨天晚上,自己答应帮荷花劝朱一刀,现在就得担负起说客的职责。她已经一年多没有进朱一刀的家门了。现在她为了劝架,就不得不去这个老同学的家里,朱一刀干了一天活,与白天变化很大,白天,他走在院子里似乎还很自信。脸上红润润的,太阳照在皮肤上也显得还算光洁。现在这张脸呈现出一种致命的疲惫和憔悴。现在的中年人啊,只要是生活好一些,地位高或者有钱,敢买那些价格不菲和化妆品,上帝就让青春在你脸上多驻留一些。相反。如果是生活艰难,心情不愉快,中年的衰相就会原形毕露出来。
“晓丽,谢谢你。这么晚了,还来关心我们的事儿,真不好意思。”朱一刀端来一杯白开水送给了她。
“谢谢倒是不用。不过,你得告诉我,为什么要坚持闹离婚?”张晓丽开门见山,“荷花是很爱你的。况且。她一向做人本份;没做什么对不起是你的事儿……”
“晓丽,我从来不认为荷花对我不好。可是,生活到了这一步,我没有资格接受她的爱了。我在她心里,就什么都不是。我就是个臭杀猪的;下岗后一分工资也不开的穷光蛋。荷花……她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有权力追求自己的幸福……”朱一刀说到这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朱一刀,我是你的老同学。你到底有什么想法?告诉我好吗?”张晓丽动之以情了。
“嗯。晓丽,你是一个有出息、有身份的女士。我现在告诉你一些事。你不会笑话我吧?”
“朱一刀,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我想办法解决。”
“晓丽,谢谢你……可是。这种事儿,你是无法解决的……晓丽,你告诉我,一个女人走投无路时,就应该出卖自己吗?”
“老同学。你到底要说什么?我听不懂……”张晓丽心里虽然明白了几分,但还是不懈地追问下去。她不相信荷花会为了什么事儿背叛自己的丈夫。
“就是为了报销我岳父的那点儿医药费。她……竟然跟那个尹厂长去野外……呜!”朱一刀说到这儿,羞愧地掩面而泣。
“老同学,别激动。”张晓丽看到朱一刀这种失态的样子,先上前安慰了一番,接着问道:“老同学,如果你只是怀疑,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如果你有真凭实据,我会劝说荷花给你赔罪。可是,不要离婚好不好?老同学,孩子不能过单亲的生活。日子这么难,得靠你们一心一意才能渡过难关呀!”
朱一刀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答应了张晓丽说的“不离婚”的要求,还是答应了听她规劝荷花的要求。反正,张晓丽有个预感:自己惹上了一件麻烦事儿。
根据她对荷花的了解,这是个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与其他男人出轨的本份女人。可是看到朱一刀那种愤愤的样子,似乎又不是猜疑。或者他手里早就掌握了什么证据,只是为了维护夫妻之间的面子,不把它说破而已。
那么,到底荷花做没做对不起自己丈夫的事儿呢?她与那个尹厂长去,到底又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情呢?要想弄清这些事儿,她必须与荷花好好谈一谈。
荷花和尹维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骑在那个多云的清晨里。尹维是厂长,本来有小轿车可以坐,他却说骑自行车锻炼身体,有益健康,实际上是嫌司机在身边碍眼。尹维骑着自己的山地车。车上放置了鱼竿、抄网、鱼饵盒子、水桶之类的东西。荷花戴着墨镜。两人一前一后的,两对轮子飞快滚动着。
荷花瞥瞥尹维翻滚不息的的车轮。看得出尹维心情高兴,满眼都是对多云好天的赞美之色,脚步蹬得飞快。荷花暗暗想,这个老头动起来,不仅显得有活力,而且动作协调。从父亲患病出现了报销医药费的事情之后,荷花又去过尹厂长家几次,三次厂长老婆留她打麻将一整天。尹维照例做了好吃的,餐桌上一般都有两种以上的鱼,自然还是尹维钓的;还有一次是荷花与爸爸吵了一架,爸爸骂她办事不力,她差点哭了。晚上,荷花到了他家,他就像是大哥哥一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宽慰了她很久。
今天的计划是很有情调的。那是个正在准备对外开放的水库景区。的地方起了个名字就叫吊鱼岛。环岛是一批下岗工人在的扶持下,种植承包了的果园,苹果、酸楂、李子之外,还有很多小小梨树和番石榴;水里全是养的鱼,岸上还新修建了小木屋,颇有村野气息。马上就要对游客正式开放了,按小时收费。尹维的一个老同学的儿子在这当临时负责人,尹维在这钓过很多比巴掌略小的黄翅鱼。这一周,尹维说带着家人来,人家就特意安排了小木屋,还备有烧烤炉和一小篓木炭。以前。尹维自己,从来都是在湖边草地,钓够了就走了,没那么多名堂。
荷花今天答应陪他来这儿,大概就是想利用这个奢侈的、或者说有情调的计划,好像是要达到自己的什么目的。
在这个多云的、微风送畅的早晨,荷花的确是不太想来的,直到尹维再三宣传的好处,答应手把手教她。怎么挂鱼饵,怎么甩竿,怎么观察水纹,她都没有任何不良目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有了,而且一旦有了这个企图,她就进入了非实现不可的意志中。
深秋,吊鱼岛上的空气像湖水一样清凉,果林中不时有忽然惊起的鸟儿。在湖光水色中拖起空旷的回音。荷花戴着墨镜,倚在背阳的小木屋窗口。尹维坐在小木屋延伸到水中的短栈道上。他戴着一个白色的运动帽。
开始尹维就说,不要说话,鱼听到了就不来了。后来,尹维说话了,先是回答荷花的小声的提问,后来说到下乡插队就兴奋起来。说他们在田里劳动的时候,怎么把农民的鸭子脖子一拧,一脚踩进烂泥田深处,然后再插一根稻草做标志;说怎么偷割村里农民家的猪耳朵、猪尾巴,后来村里所有的猪都成了光猪。光溜溜的没有耳朵、没有尾巴,杀都没法杀抓不住哇!
荷花笑出了泪花。
事情是什么时候起变化的呢?起了一阵风,尹维的帽子吹到了木栈道上,然后,它到了湖水中。荷花赶忙过去,要为他把帽子捞上来,她伏在水边够哇够哇,一不小心就扑通掉进了水中。
荷花会游泳,入水的一刻还是尖叫了一声,尹维受惊的同时,一转身就跳了下去救她。尚未进入夏天的湖水,比荷花想象中要冷得多。
从水里出来的荷花,丰胸小蛮腰的身材毫无折扣地尽显,灰蒙蒙的大眼睛,在湿漉漉的头发下迷潆地闪烁,青春无敌、性感逼人;而尹维,衣服在身的时候,身材还比较正常,甚至有点矫健,但水中出来,湿衣贴身的时候,荷花看到他正在发福的、衰老的肚腩。
是尹维把荷花抱出水。他们一起像落汤鸡一样,奔进小木屋。
尹维把自己之前脱在小木屋的外套递给荷花,意思是让她包裹一下,没想到,荷花眼睛都不眨就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一下子全身裸露。尹维像被电击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荷花套着尹维的米色的外套,晃晃着跟了出去,衣服刚刚遮住两条青春的长腿。
尹维看见她跟出来。笑了笑说,你进去,小心着凉。
荷花干脆蹲了下来,高仰着湿漉漉的脑袋。那个样子,就像鸟窝里张着大嘴等候妈妈哺乳的饥鸟。
尹维像是动了不良念头,看看周围没人,竟问荷花说,你会按摩吗?一会儿进了屋子为我按摩一下好不好?说着直突然站了起来,外套已经敞开,他指着自己的雪白的胸和腹,按摩这里、这里、这里,好不好?
混蛋!荷花的脸骤起青红色,他一巴掌啪地甩在了尹维的脸上。
这一掌太重了,尹维的左脸马上暴红了,他一下子坐在了地上。荷花似乎为自己的举动吓住了,她咬住了嘴唇,对不起。她说得很轻,尹维几乎是看着他的嘴唇读懂的。尹维想对她笑,这种事儿他经历的多了,女人事前都会有这个过程。可是,因为疼痛和意外,脸上的表情不由在僵硬起来。荷花眼睛里交织着惊惶和内疚,她停了手,不知所措地又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自己厂长灰蒙蒙的脸。
过了好一阵子,两个人才重新进了小木屋……穿着男人外套的荷花,像个孩子站在那里,似乎是冷,似乎是无助。看到尹维进屋,荷花把头低了下来。尹维忽然心里嗵地一跳,他知道她里面仍然什么也没穿。但他终于伸手摸她的脑袋。摸她的脸。荷花灰蒙蒙的眼睛开始泪光闪烁,泪水直淌。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心里怎么会涌起如此的委屈感。
荷花说,我是打你的第一个女人,对吗?
其实,呃。在我眼里,你还是个小女孩
荷花没有说话,他猛地就抱住了她,把嘴贴了上去。她能感觉到他的身子先是僵直的,然后,她感到了他的胳膊圈住了她,他在用劲。但是,很意外的,荷花还是推开了她。
“这么说。你们在那儿,什么也没发生?”张晓丽听荷花说到这儿,谨慎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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