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载着他们来到了金军营寨,远远便望见金人已构筑了坚固堡垒,耸立起许多座塔楼。下车后发现军队精良,士气旺盛皆如旧时,可谓进可攻退可守。
赵构上前通报了身份来意,寨门缓缓打开,一下冲出了十多名甲胄之士,将他们团团围住,高声喧哗并挥舞着手中兵器,好似立刻要让他们死于刃下一般。吓得张邦昌面无人色,赵构不为所惧,大声道:“我是大宋使臣,尔等休得无礼。快快引我们去见主帅,若耽误大事,怕是未必于宋有害,反于金无益!”
一语即出,便有一将出来制止了众人的喧哗,问道:“你们三人皆是宋使吗?先报上名来,待我进去通报。”听说赵构就是亲王,那人一脸的怀疑神色上下打量了半晌,但也没说什么。没多久出来将他们搜过身后,便领着进了大营。在一处有卫兵把守的木门前让再次等候,张伯奋看到这里竖着面大大的帅旗,在战场见过。三人驻足良久也没听到召唤,足等了约半个时辰,才得以进入。
走过几座大帐,最后被领到一片绿草荫荫的空地上。一眼便见到中央架着口奇大无比的铁锅,底下柴火烧得正旺,冒出的腾腾热气直冲天际。两边列坐许多将领,每人桌上都食物丰盛。而正对台上正襟危坐着一大汉,目不转睛盯着进来的宋使。张伯奋知他就是完颜宗望,与战场所见是同一人。
“你们哪个是亲王?”完颜宗望问道。
“小王便是,大宋皇帝九弟康王赵构。”赵构进前说完,又介绍了副使,三人一并行礼见过,然后转交了御信。
完颜宗望看完信后道:“我大金国所开出的条件你们皇帝在信中并未明确答复,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如果答应两国可以和好如初,我即刻退兵。若有半个不字,大军立时便能兵临城下,到时城破国亡,可悔之晚矣!你们都说是不是呀?!“这一问后,现场立刻七嘴八舌热闹起来。
“大王不如带我们再去杀个痛快。等破了城美女财宝取之不尽,何必再跟他谈什么条件!”
“是呀,到时抓住赵桓来给大伙行酒,我们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在他屁股踢上一脚都行,哈哈那才叫爽呢!不如把这几个人都拿来祭了旗,进兵攻下汴梁。”
“我们金国那么多妇人孩子都死在宋狗手里,连婴儿都不放过。赔给我们再多钱也不够补偿,还不如报仇雪恨来得痛快。”众将纷纷叫嚷。
这些话听入耳中,张伯奋怒容满面,张邦昌胆战心惊。赵构却始终面不改色,高声说道:“贵国所开条件一要求将所有犯事之人交于你们处置。此事本国尚未查清真相,不知肇事究为何人,故目前暂无人可交。但日后必会给大金一个满意的答复。二向我大宋索要金银绢帛数目太大,我国虽搜刮尽民脂民膏,也无以供应,还请再议。三要割让太原等三镇,此三处众所周知为大宋边陲重镇,一旦失去将无以立国,还请元帅再作考虑。只要是鄙国力所能及,自无不应允。”
一说完叫骂声四起。完颜宗望更是勃然而怒,拍案而起伸手一指道:“你们中谁知这口锅是干么用的?”
“既然各位在此聚餐,此锅难道不是烹煮肉类用的吗?”张邦昌战战兢兢回答。
听他这一说,金人皆由怒容转为嘻笑。完颜宗望也笑起来道:“确实是烹煮肉类,但烹煮的不是猪牛肉,而是人肉。此锅专为尔等而设。你们可看看,是否容得下三位还绰绰有余?”
听闻此言,又见他目中凶光毕露,再看到锅内沸腾的汁水所冒出的冲天热气,张邦昌知道这叫烹刑,不禁站立不住瘫软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张伯奋也不觉面上变色。唯独赵构看了眼后微微一笑,不发一言。
完颜宗望继续道:“既然宋国不肯答应,那就没什么好再谈的了,请三位自行跳进去吧。本王也好厉兵秣马,起兵踏平汴梁城。你们中谁先跳?”
张邦昌一看死期已至,眼泪滚滚而下。张伯奋欲进前,赵构拉住他道:“还是让我来。”
张伯奋急得低声道:“我到上面,想办法将此锅弄翻,九大王可趁乱逃走。”
赵构道:“此锅想必重逾千斤,怎么翻得了?”
张伯奋侧头瞟了一眼主台,又道:“我去劫持那酋首,只要成功,不但性命无忧,更成大事。”
赵构闻听喜道:“张兄果有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本事,那太好了,我们一起动手。”他们所立之处与完颜宗望也不过数十步距离,而此时台上只有几个亲兵,台下众将相距更远。
完颜宗望看到二人窃窃私语,又向他的方向偷瞄,心中已猜知其意,哈哈一笑,便吩咐十几个亲兵齐上将三人双手都用牛皮筋给牢牢绑住了,道:“当然你们不敢跳或打什么歪主意,那只能劳动他们将你们给扔进去了。”
眼见已无生路,赵构回身说道:“我们商量好了,既然我是亲王,又是使臣之首,由我先跳。”
“很好,来人,备梯为康王送行。”完颜宗望一声令后,马上有两名金兵抬来梯子架在了铁锅边沿。赵构缓步拾梯而上,到了锅口低头一看,但见油水沸腾不止,人一跳入想必顷刻间就会糜烂。
面对着扑面而至的热浪,赵构深吸了口气,回头说道:“我死之后两国必结下世仇。想我大宋立国两百年,根基深厚,民心所向,岂是区区二十年的金国所能吞灭,到时皇兄必会为我报仇雪恨。”接着又流泪仰天而呼,“唯恨母亲与我相依为命,历经艰辛抚育儿成人,如今天人永隔,再难尽孝。皇兄,今时为国为你尽忠而死,只求勿要负我,构弟去也!”言毕,纵身跃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