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吗”
诺尔好脾气地继续问,语气很是虚心,“除了我偷看你,我没装窗帘,我把所有人杀了,还有别的么什么都好。”
孟老太被他的坦诚惊了半秒,脸庞从左转九十度变成了右转九十度。
长期审视未果,她咕哝了两句,再次尖着嗓子开口“你从不下楼,不倒垃圾你把房间撑满了,天天压在玻璃上,你房子买小了买小了”
“那么大的眼睛,贴着玻璃滑,滑溜溜,脏兮兮的”
“噢,您知道吗。”忒斯特咽下嘴巴里的肉,“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突然觉得这位的描述搞不好是真的,至少具有一定参考性。我是说,除了脏兮兮那部分。”
他的诺尔或许曾是很多东西,但“诺尔是个循规蹈矩的正常人”这种可能性,肯定不包含在内。
诺尔
则安静地听着。
他的知识封印尚在沉睡,但孟老太的描述,不再给他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不和谐感,反而相当自然,仿佛事情就该如此。
他不仅不再害怕,反而觉得安心。
“您记得我什么时候搬来的吗听起来我还挺显眼。”等老太太嘟囔完,好邻居诺尔继续发问。
“不记得。”
孟老太声音嘶哑,情绪有些低落,“突然就有了,突然就有了,我说不对,谁也不听谁也不听,闺女还要把我送医院”
说到这里,她的口气又狠起来,“这次有警察,把你抓走嘻嘻。”
“您真的不记得吗”诺尔温柔地问道,“我身体那么大,肯定没法坐电梯,上楼梯也很吃力。您总在楼下,肯定看到过什么。”
孟老太的目光里第一次有了狐疑从没有外人这么顺畅地和她聊过,也许他们应该一起去医院瞧瞧,她混沌的脑海里冒出个念头。
不过有人和她聊这么久,哪怕是个怪物,也让她有那么一点点感动。
“许阅”入住的情况,“许阅”入住的情况
“星星,不对。”她思索,“晚上,楼上的星星,缺了一大片有东西挡着,你挡着了”
诺尔实在太镇定,她的语气变得不太确定,连尖笑都忘记了。
“不是所有坏事都是我做的。”诺尔脸上微笑依旧,“总之,谢谢您的协助。”
说罢,他拨了些忒斯特还没碰的羊腿肉,用魔法盘子分给老人。
做完这一切,诺尔再次恢复托腮的姿势,垂眼看着快乐的邻居们。
“您好像很平静。”忒斯特嘴里啧啧有声,连羊肉被分出去都忘了。
“之前无论是变成怪物,还是知识封印不稳固,我都没有主动伤害你们。这些都是你为我证明的,忒斯特。”
诺尔看向其乐融融的邻居们,“那么比起疑神疑鬼,我更愿意相信,当初我杀死所有人,背后也有不得不做的理由就算是怪物,我也会是一个好怪物,至少现在,就让我这么想吧。”
多么有趣。他这一路走来,越走越疯狂,又越走越平和。
就连他最后的恐惧,支配所爱之人的恐惧,都被爱人的疯狂稀释了
“相信我,您是最棒的怪物。”
忒斯特顺手倒了杯清水,象征性地举举杯,“作为见证者,我绝对有资格这样说。”
诺尔动动手指,空气里凭空出现了银杯与清水。创造者这个技能,他用得越来越熟练。
“你也是。”诺尔举起杯子,与忒斯特碰了碰。
佩因特在黑森林中行走。
召集漂流佣兵团的命令已经发出去了,他得先前往迷失塔,和那边的负责人谈妥。尽管他知道诺尔不会真的拒绝他,必要的礼貌还是得有。
乐土很是大方,上回给的任务报酬相当丰厚。佩因特奢侈了一把他从将军那里搞
到了一瓶不错的葡萄酒,新鲜的白面包,还有妥善腌过的咸牛肉。尽管它们的口味比不过乐土出品,对他来说也足够美味了。
它们花了他两个银钩呢
佩因特哼着歌,踩过黑森林厚实的落叶。对于普通的冒险者来说,这座森林处处潜藏危险,但对于前教皇先生来说,黑森林外圈和自家后院差不多。
不,也许黑森林外圈更好。佩因特咬了口加了咸黄油的面包,他没有家,更没什么后院至少黑森林还是切实存在的。
晚饭前到达迷失塔,应该会有美味的汤。最近狗头人搬进去了,八成会是热乎乎的羊肉汤。
天还没暖起来,他正需要这个,最好加足胡椒
佩因特突然停住脚步,动动鼻子。
血腥味。
确切说来,是带有肮脏诅咒气息的,腐败的人血味道。
就气息来看,血的主人应该还活着。但要不及时介入,恐怕这个倒霉蛋活不了多久。佩因特嗖嗖包起没吃完的面包,奔向血腥味的源头。
走得越近,那股子魔法波动越明显。佩因特皱起眉,在前方等待他的,似乎是个老熟人。
果然。
几秒后,他在一处融雪里找到了那个倒霉蛋黄金剑恩彼利克阿尔瓦躺在雪中,身边散落着诸多宝石道具碎屑。他一只眼窝空荡荡的,散发出腥甜的腐烂味道。
大名鼎鼎的黄金剑双颊凹陷,吐气急促,呼吸变成一片片浓郁的白雾。佩因特站在几米外,都能感受到那股子热度。彼利无疑在高烧,这样放着不管,这家伙今晚必死无疑。
佩因特叹了口气。
他打了个响指,周遭积雪飞快融化。彼利身下的淤泥中浮出绿色,湿冷的泥地迅速变成一片柔软草坪。浅绿色的魔法护罩立起,其中空气也变得温暖宜人。
佩因特停在彼利身边,他将治疗药剂混入砂糖,与红酒一同加热。紧接着他扶起彼利的头颈,将温热香甜的酒液慢慢喂给他。
在此过程中,他险些被彼利身上的诅咒气息熏个趔趄。好在他暂时不打算对付它,只想把这要人命的高烧压下去。
彼利被酒液呛了两下,缓缓睁开眼睛。他仅剩的烟灰色右眼有些浑浊,眼球满是血丝。
“戈弗雷。”他虚弱地笑了笑,“神啊,如果这是我的临终幻象,我能换个吗”
“叫我佩因特,先生。您的发言让人难过,看来您和小人的关系没到这份儿上。”佩因特咧开嘴。
“大名鼎鼎的黄金剑,怎么落魄到连个治愈道具都没有”
彼利闭着眼,咕咚咕咚灌完了仅剩的红酒。他狠狠抹了把嘴巴,嘴唇上还带着干裂的血痕“自然用光了,这可是个很长的故事。倒是你,我的朋友,怎么会在黑森林”
佩因特眼睛一转“您知道,漂流佣兵团总有些稀奇古怪的任务,我会出现在一切稀奇古怪的地方。”
“的确。”彼利晃晃悠悠坐直了。
“无论如何,谢谢你的酒,我想它足够我说出真相了很不幸,我好像搞出了很难处理的诅咒。”
“哦”佩因特又掰了半块面包,递给彼利。
彼利感激地接过面包“之前我失去了一点记忆,你我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担心自己被动了什么手脚,一直在试图搞清楚。万一我被做了什么不好的手脚,波及我的家人”
“理解。”佩因特假装不知情,“所以你身上埋了个诅咒”
“不不,差得远。”
彼利自嘲地笑笑,“尝试恢复记忆的过程中,我又一次失去记忆,连带失去的还有我的左眼。一次就算,两次就真有点儿吓人了。至于这个诅咒,是我再次想要恢复记忆时得到的。”
他摸摸空荡荡的眼洞,“无论下手的是谁,这次那家伙要狠得多。我必须把他找出来,否则我没法安心回家。”
“哦。”佩因特感慨,“你为什么不借助商团的力量呢”
黄金剑沉默了。
许久,他再次开口“我就是因为借助商团的力量,才失去了眼睛这年头,谁都没法相信啊。”
说到这里,他低笑起来,眼里多了种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哪怕是现在,我都不知道你是敌是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