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果然不是梦中梦!是真的。”
他莫名地感到一丝庆幸,尤其是看到黑狼皮大氅还在身边的时候。
这件大氅,是他那位浣衣婢出身的母亲、在临终子前特意为他赶时熬夜缝制出来的。
就好像是,母亲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死期,一般。
本就地位卑微、从不受宠的母亲,除了给他留了这件大氅之外,还有一块形状特异、家族传世的玉璧。
那块玉璧,色泽如同蓝宝石一般,外观却是像极了那部失传古籍、名为《神草物药经》下半卷的中所描绘的一种仙植——蓝枝花。
据母亲说,那蓝枝花,只生长在天界。它们的蓝色枝液,拥有着令万物生灵起死回生的神之功效。
而,只有到了月食之日、天空无星无光之时,那块玉璧,才会发出异常的光彩来。
然而,这个由母亲亲手传给他的“贴身”念想儿,却在他第一次身中那把短匕首数刀之后,不翼而飞了……
这些日子以来,让他一直都没有想明白的,便是这一点:
究竟什么人,会只要那块玉璧,而,不要他的那副心肝呢?
莫非,那数日之前伤害他之人,多半只是一个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山野土匪,仅为劫财、不为抢人?!
这些天里,由于遭遇不测、而弄丢了母亲的那块遗物,少年的心里,一直都很是难过和后悔。
想来,要不是,九小寒的意外出现、摔晕在了那个黑狼洞口;要不是,他被她身上散发的那股“吸妖奇香”所吸引;
恐怕,他会抱着那份可能是一辈子的遗憾、以及自己身上的那些伤痛,躲在洞穴底下、待上整个雪季,等冰雪融化、才会再出洞来呢。
如今,他的那些黑狼伙伴们,全都被九小寒的那两枚霹雳弹一并都给崩了、埋了。如今,不知道是死的、还是活的。
面对眼下这计划之外的糟糕情形,无论如何,接下来,他都只能依靠自己的能力,到处觅食、自保自卫躲避追捕、控制和克服容啸妖魂作祟,寻求更多其他方式的活路了……
“对了,斗完了那群雪狼之后,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座荒庙的?”
刺骨的风,在庙堂内,来回地刮着,少年的意识清醒了很多,他猫在自己的那件黑狼皮大氅里,重新缩躺会那厚实的干蒲草席子上。
“这么冷的天儿,那个傻丫头,不呆在屋子里取暖,人呢?”
少年只露出了一双炯炯有神的墨色眼睛,重新打量起这间破观音庙里的一切:
那一尊高过两人的残破观音铜像,布满了蛛网跟灰尘,却屹立不倒稳稳坐于庙堂的中央。
在观音铜像前面,邪歪着一张和庙宇如出一辙破旧不堪的木质供桌。
表面已经干裂得不成样子,四条腿也出现诸多爆褶儿的木条纹。仿佛是,只要再进来一阵小风,就能给它吹散了架子似的。
在那些再也无法修复的开裂纹路里,布满了年久沉积的厚重灰尘和些许毫无用处的碎木屑儿。
被掰断的犍槌、被砸坏的木鱼碎片、被打翻在地的烛台和供盘,散落在桌下各处,也已经废弃、肮脏、腐朽了多年。
看这样,上千日、近万日,无人整理、清扫了。
供桌两边的红漆立柱上,雕刻的字迹也都有些模糊了。
但,要是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够辨识出来上面大致的几个字:
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常作度人舟。
如今,早已过了“释儒”僧官辅佐朝政、佛门弟子遍布天下的蓬勃辉煌时期。
人族界内,此时的这个朝代,执掌帝都名府的那位九五之尊,那可是个从来不信佛不敬佛不礼佛、更不允许天下子民信佛敬佛礼佛的主子。
这位王,在位三十年有余,他每隔两三年就要颁布一道新的“禁佛令”,一道比一道严苛。
与此同时,毁寺、拆庙、焚经、屠僧……只要是他能想到的一切抵制措施,几乎是全都给用上了。
可见,这间观音庙的破败之象,并非香火不盛的个例,简直就是长期的禁佛令落实在民间的真实缩影写照。
殊不知,那柱联上的“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常作度人舟”,与这庙唐内外衰败的景象,所形成的这般三界、七族之肉眼可见的极大反差,却是更加让这两句变成了戚戚冷冷的笑话?!
然则,如今,道法盛行天下,又会有何人,真的在意这些类似的“笑话”呢?!
只是,以往的虔诚信徒们却始终相信:
佛自在人心,形态万千……
又怎是几代人界君王采用高压之政策,说禁止就禁止得了、想清剿消灭就能彻底剿灭得了的呢?
此时,少年目光凄冷,将眼神所及之处尽收于心。
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够确定,自己眼前的一切,绝不再是什么梦魇出来的幻境了。
然而,只是,至于,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却始终没有任何丝毫的印象。
他仅仅清晰地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自己又梦到了那一双绝望而凄美的仙子泪目;还有,那一株不断坠落、他再也无力挽回的滴血蓝枝花,
还有……
“嘶~~~好疼!”
许是,由于刚刚从梦中惊醒而猛然起身的动作有点突兀、过力了,少年发现,自己身上那些原本已经基本快要自愈完好的伤口,又渗出了些鲜血来。
可是,正当他打算着、想要重新躺回身下暖暖和和的干蒲草席上,再好好地休憩一下、养一养新伤的时候,他却忽然闻到了,从门外飘进来一股浓郁的香汤味儿。
其中,还夹杂着那一阵阵他已经很熟悉了九小寒身上散发出来的“吸妖”奇香……
“好香、好有诱惑力的味道啊!”
“该不是,那个傻丫头,居然在门外面煮上好吃的东西了?”
“天寒地冻的!还真是蠢!”
少年诧异地想着,好奇心使然,他便披着那件黑狼皮大氅,捂着还在作痛的伤口、慢慢站起身来。
只见,他轻步挪过了中间空地上早已依稀熄灭、但时不时还会劈啪作响的柴火堆,来到了门边内侧。
借着从门缝外透了进来的那几缕映着雪色阳光,他看向了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