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脚印与救赎

    匆忙转移之间，其实踏在岩水的土地上与在心岛并无太大不同。

    陆子期和九文华从没来过岩水，陆子期甚至在这十年间根本未曾远离心岛中心地带。看着玻璃另一侧飞速闪过的模糊场景，陆子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意思是，他很难想象自己苏醒后竟然不曾远离过一块在全球地图上甚至呈现不了一个肉眼可见的点的区域范围，九文华不止一次疑惑地向他提过，陆子期无法解释。

    此刻他自己心里也十分疑惑，同样也无法解释。

    另一个看着窗外不言不语的是资圣茵。

    岩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一处地方了，可要说熟悉，她也有近百年时间没有好好看过这里的一草一木了。

    此时资圣茵有些走神。明明外面的一切都在快速行进的过程中，显得一片模糊纷杂，她却好像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曾经与Y计划团队对外考察期间走过林间泥地留下的那一串脚印。

    怎么可能看见呢？事实上，她怎么可能还记得呢？

    那场雨后泥泞中仍然不得不走的山林道路，她并没有走过。发着烧意识不清的她，据说是由尚生负责人亲自背着，一路艰难跟随着队伍保持前行，直到他们终于找到了岩水广袤丛林中稀有的一处人烟所在。

    她不应该记得的，她当时明明以为自己就要、甚至已经死去了。

    也许是在她当时以为的病重弥留之际，在她那根本难以睁开的眼睛里，终究是在晃荡颠簸之中溜进了一些零星的画面吧。

    眼前隔着玻璃如同一片花点般的岩水外景，让她眼前又出现了她从不认为自己真正见过的泥泞与脚印。

    除了Y计划当时的一些同事，外界没有多少人知道当年他们在岩水经历过这样一段坎坷。

    也许有些人听说过处在某一场猛烈地震震中的岩水，在灾后应急过程中，有一队研究人员随行携带的能量转化仪器拯救了重灾区的几处人类聚集地。与此同时，岩水当地居民也为这队外来研究人员极尽所能地提供了生存必需品以及安身之所。

    像一场浩劫中没有预兆的奇迹一样。那其实是一次双向的救赎，生命与生命在彼此岌岌可危之际的相遇相赎，的确像是奇迹。

    资圣茵每每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高龄时，都会觉得自己身上不知承载了多深的被眷顾的生命奇迹和运气。

    当年团队里的生死之交，如今除了两位退休后在岩水安家的老友与资圣茵还偶有联络，其他人都已经不在了。这两位当年是团队中年纪最小的助手，患难之中所见所感影响了他们整个人生观念，一直以来他们对于岩水感情至深。

    其实他们每个人都是如此。

    包括资圣茵。但她一生不准备离开Y计划，离开那个可以一直留给自己的研究岗位。

    她只认为自己最终再去一次岩水便好。她难以承受自己对于岩水的复杂情愫，那么多年，她无法再次踏足的这一片土地，是救过她很多次的尚生负责人最终没有机会在闭眼前看到的地方。

    这大概是他一定不甘于就此离世却无可奈何的原因之一，于是她不知道自己能够用怎样的镇定姿态，重新站在当年他们一同走过而他最终未能如愿继续前行的道路上。

    资圣茵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泪水顺着她的侧脸不间断地滑下，在克制下她的后脑看上去纹丝不动，也没有发出声响。

    尚生正坐在她的边上，手中握着手巾，但一直没有伸手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