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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浮黎寥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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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议关于食物和水的事情。

    据理力争的是康鼎。采芙基本不说话,躲在车窗后头像是在旁观。秋阴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秋阴,然后闪了闪眼睛,比了个抱歉的手势。

    秋阴不明所以,在旁等待。

    几分钟后,外面刮起一阵妖风。大地忽然起伏了一下,秋阴差点没站稳摔下来,人群也被惊吓,匆匆散去。

    采芙打开车门,大胆地走出来了:

    “你是来找我的?”

    “是的,我有个八九十岁的老阿婆,她的旧病复发了。”

    在采芙的引导下,秋阴详细地描述了丽水的症状。采芙越听越是皱起眉头。

    “这或许不是旧病。”

    “那是什么?”

    “可能是一种急性胃肠道传染病,对更多数的人说非常危险。我们应该把她隔离开来。”

    秋阴呆呆地问道:

    “隔离到哪里去?要清理车舱吗?”

    采芙努力地在想了:

    “是的,空间也不用太大,小车的后车舱能让人躺下来也够了。就用帘布,支上钢板做一个封闭的空间,然后饭食的话,就从车窗递过去。但切记不要直接接触。”

    “有什么药吗?”

    她说:

    “我去看看。”

    秋阴带着瓶采芙从别处调度来的一小瓶抗生素回去了。已经过去了些时间,那时车队的上方映照着柔和的绿光,以密集的小行星群为主体的树木重新升到高空,与东方的苍青色辉映成趣,仿佛神话中的仙境。

    天空尽管晴朗,但阴风阵阵,天空中有许多枯枝败叶破絮断绳在飞。一个个车顶平台上已不见有人。说是走,更像是攀登与爬行,高低不同的车厢里几十双眼睛看到一双因劳动布满茧子的女人的手抓着车边车角,在车厢上爬。

    回去后,秋阴把采芙的说法告诉了丽水的女儿。

    丽水的女儿与秋阴一合计,便一起从各处捡拾些报纸、木板来隔离车辆的前后。谁知丽水见到他们把车窗锁死,又把前座堵住时,七八十岁的老人抓住秋阴的手,竟像个孩子似的哭闹起来:

    “大姐姐,别把我一个人抛在这里!我爸爸妈妈在哪里呀!”

    听到大人的哭闹,饥饿的小孩子大声哭起来。

    丽水的女儿一边抚慰她的儿子,一边苦恼地说:

    “我妈可能已经烧糊涂啦。”

    她还一边摸着自己干瘪的兔房,一边坚定不移地说:

    “别管她,我们做我们的。”

    秋阴呆在丽水的旁边:

    “她既然抓着我的手,我就来照顾她吧。你也不用装隔板了,你和我一起把丽水搀到我的车里去吧。”

    丽水的女儿诧异地望着这个古怪的古代人,她对此虽然不解,但欣喜若狂。丽水糊涂了,但还有一点走动的力气。古代人和丽水的女儿一起把她搀进了秋阴那辆产自二一零零年的自动汽车里。

    丽水这时好像才明白过来,想要触摸女儿的手。女儿一边走去一边轻声拍打着她的儿子的背部。老妇人可能是又不舒服,难受地躺倒在座椅上,伸着头朝车外,努力地不呕吐在里面。秋阴轻轻地抚摸着痛苦不堪的老妇人,脑袋转过去,眼睛在眺望外面的夜色。

    原野照旧一片漆黑,翠绿的天空重新被云遮挡了去。黑云摧压着大地,一圈圈的涡旋好像正在酝酿着更加强大的风暴。在风暴来临的前头,空中飘舞着越来越多的碎屑,沙尘混着铁与树的粉末如细雨般缤纷飘落。万物的轮廓模糊不清。车队偶尔前进一阵,一阵也不过是几十米。人们在争吵,她听到似乎是大车从拥挤的车队里被一路调度出来,装上了设备,勉强在组织清理雪了。

    “或者一切都在变好。”

    她想。

    秋阴笑了起来。老人兴许是被她的笑声感染,在昏沉中也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难耐的饥饿又维持了两天,秋阴自己的食物是在第三天吃光的,她匆匆来到楼兰的时候,自动车里只装了够到达基地的粮草,因为有丽水接应,所以这些粮草省了下来,也用尽在现在。至于水,在第四天起,原本用来装气泡饮水的塑料瓶里已经装满了她们俩的尿。差不多也是这时候,电台不再响了。不知道是康鼎放弃了,还是车载电台出现了问题。

    车队既没有前进,风暴中也不见有人到来。天气越来越差,人们根本无法外出。大风吹来的沙尘大片大片地埋在车与车之间,连清理都做不到,几辆小车根本沉没在尘土里,不见踪影。有一次,她看到车外晃着几个影子,吃了一嘴的沙,在捡落在沙土里的树枝。然后一个人可能是没站稳,在一个跳跃间没能着地,而被妖风刮起。自此以后,大风的时候,人们的外出更少,而车门更紧。

    再一天的半夜,秋阴饿得半夜醒来,看到外面天气晴朗起来,莲华、树木、玉盘还有火团在空中第一批地出现了。星光映照着夜色像是清晨,云朵闪烁着妙不可言的神话般的华光。她心情正愉快着,看到有几个人影背在窗外又是走又是停,还有人站在她的车顶,就像她站在其他人的车顶一样。

    “人们已经可以在外面行走了,那我们又可以往前推进了……”

    秋阴心想,然后乏力地勉强翻了个身,从正对前车窗变成了背对前车窗。前车窗也是雾蒙蒙的,两个影子落在窗上。

    她听到他们商量道:

    “哥,要不我们把里面的人煮了吧。你看她好像不是我们基地的人。”

    秋阴抖了抖,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攥着个端不敢乱动。

    “你别开玩笑!”

    另一个人推攘着小声呵斥。听到呵斥的秋阴反而颤了颤,她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那个“大哥”继续说道:

    “要看看情况……”

    秋阴意识到她没有听错话。

    车队的空气中逐渐弥漫着一股死气,但没过多久,天气似是在好转,那些想象中的暴风没有到来。一天,在秋阴给丽水喂点黄水时,丽水罕见地、清醒了一会儿。她似乎很明白自己为什么躺在这辆小车的后座,老人睁着一双闪着天真光彩的年迈的眼睛,好声好气地问道:

    “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

    “我不是从锡兰岛回来,到了基地过年,现在是在和大家一起撤离到楼兰吗?”

    秋阴笑道。

    “对的……我们是在撤离基地,要到楼兰去……”

    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天上的云霾又散去许多,残余在天际的云朵闪着艳丽的彩色,万里碧空如洗,一截截地把阴云驱赶到地平线的另一头。阳光从百亿颗星星的背后射来,绚烂地照耀着大地。金属的外皮也因此变得金光熠熠。从东南方向吹来的风依旧很大,但不足以把人吹走。许多人已经敢于与能够走出车外。车顶上传来一连串清脆的脚步声,几个人几个人聚着团的走在外面,有人在轻轻地敲其他的车厢。车厢里的许多眼睛倒映在黑魆魆的窗里,像是夜里饿极了的狼。

    但秋阴越发紧张,她严肃地往外瞥视,左顾右看。明媚的阳光照耀着她的车子。身后背阳的黑暗里,丽水努力地睁开眼睛说:

    “刚才我做了一个梦,大姐姐。”

    “梦,做了什么样的梦呀?”

    秋阴抚慰着这个老人,目光仍朝着外面。丽水的手轻举着,好似想要碰到秋阴的手。枯槁的指尖伸入窗外射来的阳光,碰着了轮廓分明的灰尘。

    “梦见了我们成功撤退到了楼兰。”

    外面整个世界被黑暗尘封已久的轮廓正因艳丽的阳光浮出一层奇异的金绿色。对于站在那些最高的车的顶部的人而言,他们第一次地、好像是第一次地看到了这个世界。楼兰应该还是很远,但那些郊区的牧场的工厂的建筑厂房的基地的屋子往往被削掉一半,露出它一片狼藉的内在。那些监测塔网络塔无线电塔则已经倾塌了。倒下来的塔像是横在大荒丘陵上的桥梁。

    曾经被绿化过的草原再度变成了光秃秃的沙漠。过去的一切努力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几颗可能是一百年前植物造林运动所留下的梭梭。在先前的昏天黑地里,梭梭的叶子也已一片片地零落了。光秃秃的杆子还有它的根茎被现在聪明的人挖出煮来下锅。

    车队仍是一片不祥的沉默。十来个人围着一辆好的没有损坏的车,轻轻地敲着车门。

    她看到车里的主人惊惶地看着外面的人,随之外来者便把他拖出来,然后坐进了他的车里。原来的车主愤怒地打量着车里的人,外来的人向车主勾了勾中指。

    呆在车里的秋阴更加默不作声,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丽水则自顾自地说:

    “我梦到你带着我在楼兰里走,我们重新拜访了以前的家属院。你可能不知道家属院有一部分还没拆掉……它变成了故居。因为这居所里曾经出过一位了不起的科学家。那位科学家是谁来着……我已经忘记了,我也不认识他。”

    秋阴默默地听着。

    对于家属院,她没有记忆。她的童年只剩下了一系列让她不愿回想又忍不住回想与她、母亲还有时晴有关的缩影。

    “国际化、友好、与全球的一体化……这是我在成年时,许多人念叨的词语。据说是因为这两个词语的原因,像基地这样的秘密武装东西,人们说靠着天上卫星的能力早就被看到了,因此是不合时宜的,要消失的。在基地裁撤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拿到,只拿到了一个父亲的茶杯,茶杯上刻着他的名字……对了,不知道你还记得吗?秋阴姐姐。”

    “什么?”

    丽水又使劲地伸出手来。

    秋阴紧紧握住丽水的手,听到她说:

    “我的父亲忙碌于工作,我的母亲是最多照看我的。在上小学的时候,我的成绩很差,母亲老是因此愁眉苦脸,她在老师的要求下辅导我,但我总是做不到她想要的那样好。有一次,你来我们家拜访,那时我在做数学题,数学的数字在我的脑海里像一团浆糊一样,我怎么也分不清楚,我看到你就感觉好难过,怎么我这么丢人的样子被大姐姐看见了,母亲也特别难过焦躁,焦躁于我那么简单的题目也搞不清楚,她的声音越来越大……你等候片刻,站起身来,你大声对她说‘姐姐,你这样做不好,小孩子哪里懂这些’。你制止了我的妈妈,我的妈妈和你说起话来。你肯定不知道,我当时在偷偷瞄你,看着你自信的神采……秋阴姐姐,你当时真的好漂亮啊。我就想要是我长大后,能成为像你一样温柔又漂亮的大女孩就好了。”

    “我……”

    秋阴摩挲着老人粗糙的手。外面吵闹声音越来越大,她转过眼就看到两个人厮打起来。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摔倒在地上,后者用膝盖把前者的脑袋压倒在地上,还叫他往地里陷。其他人就从他的车子里拿出事物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他们吃得凶猛,不过几分钟已经解决了这车主节约下来的存粮。包装袋被扔了一地。倒在地上的人抓住了包装袋,伸出舌头在塑料纸上舔了舔。

    有人瞄到了她的车,秋阴一时恍惚,她低过头,竟是不敢出声,也不敢干涉。

    这样,她们好像就是安全的。

    丽水好像听不见外界的声响,她苍苍的白发轻轻蹭了蹭秋阴的胳膊,在恍惚中说:

    “我的一生中曾有有好多想要铭记的人,但当他们真正死去以后,也许是我冷血……我去世的爸爸说过我冷血……他们就好像隐藏在一片朦朦胧胧的雾背后,看不清晰了。关于他们的事情,我也就是不大会去想了。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青年的时候,还有我第一次结婚后的时间,现在想来明明是应该快乐的,但却觉得格外疏远、遥远、像是在另一个世界。但不知怎的,几个月前在国道的旁边见到了你,姐姐,好像那些时光就又回来了一样。那些活生生的记忆,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老年痴呆的妄想,是真的……原来,曾经,人类是那么脆弱,他们不会用机器、没有义肢、也不需要代人,他们活个七八十岁就会死了。像我这样的,好像是以前没有过的。”

    丽水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感到自己气闷得厉害,胃里翻滚疼得可怕而缩成了一团。秋阴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丽水忍不住呕吐,被吐出的胃水里融着一小块的金属,那是四年前改造自然胃的手术所需用到的零器件。

    这一小块金属像沙子一样,在车窗外的阳光里闪烁着明亮的光。上方耀眼的晴空中,被吹散的乌云像是年轻的姑娘剪下的发丝,在一颗蔚蓝色的巨行星的边缘庄严地飘动着。

    “原来,”丽水忍耐着这无处不在的彩光,“有那么一个时代,没有电,家属院里经常会停电,会停水,会突然什么都没有,人们要去井里打水喝,人们要忍受一个黑暗的夜晚。”

    “原来我们当初是住在一大片林子的旁边,而不是住在地下的。我经常偷偷跑出去,大哥哥们把自己摘到的酸酸的果实分享给我们吃。我不敢吃那果实,因为老师说野果可能是有毒的。但我又想,如果只吃一个,那中毒也不会死吧,可我总是嘴馋,吃着吃着就吃完了……”

    外面的骚乱稍微平静了一点。

    因为风重新刮了起来,谁也不愿意、也不能在这大风中行动。

    饿极的人们在车里等待。而车队止步不前,已经不再有人认为楼兰或者西北军区还能援救他们了,甚至这全部人类的世界可能已经不存在了。

    这个绝望的念头熊熊地在剩下来的逃亡者们的脑袋中燃烧。

    周围的安静似乎让丽水感到好了一些。她从昏沉中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像孩子寻找母亲一样摸索并抓住秋阴的袖子,说:

    “还有,大姐姐,你记得我们原来其实不住在钢铁里,不住在飞船里,也不住在车里,而是住在一种叫做砖头的东西堆成的房间里。它就像积木一样,但不是由机器控制的,而是人自己堆起来的……当时,我真不理解是什么东西把这些石头块粘得那么紧呢,总是看到一点裂痕就害怕房屋倒下,总觉得自己脚底的地板是倾斜的,不是平的。”

    她的耳朵嗡嗡地响着。

    直到一百多年后,她仍然还对过去的那些音乐记忆犹新。

    她轻轻地哼着一百年前母亲愿她入睡而唱的歌。

    天已将暮!黄昏持续了四个小时或者五个小时,太阳确实背对了地球,然而群星的反射使得地球的东方依然笼罩在一片冥冥的亮采之中。

    疾病改变了张丽水的模样。几个月前秋阴见到的丽水依稀还能见到那点孩提时代的轮廓。然而现在的短短数日,她已经完全不是原来的样子了,眼珠被盖在眼皮的褶子里,她正在失去一切光彩和生气。

    “尽管我走过了那么长的路,但二十岁以后的路,每走一步,每一次世界的变化,每一项科技的爆发,都让我感到慌张,过去遭到的一切全部被否定,未来是一条宽敞陌生的大道。”

    她在车座上想要直起自己那又老又小的身子去找自己的女儿,最后却只能依靠秋阴的搀扶。

    她和秋阴一起看到了外面闪烁的人影。

    白日里被夺取车辆的主人还未死去,他在黑夜中不安地辗转,悄悄地挖开了埋住底盘的泥雪,碰着了自己所熟悉的引擎。

    上千辆的汽车里,九成用的是无线输电,但一成仍然顽固的在使用油。

    “不过,我想,对孩子和孩子的孩子们来说,他们所遇到的一切才是适应的吧。”

    她抬着头,看到远处的一辆车忽然油箱冒出了一阵黑烟。人影向着其他地方奔蹿。

    秋阴屏住了呼吸。

    而下一瞬间火焰从油箱中燃起,整辆车被火焰包围,而熊熊地在冬天的夜晚烧起来了。热风一阵阵地往外吹,惊醒了睡梦中饥饿的人。

    丽水望着朦胧的红色原野,想起一百五十年前的灶台。灶台是她父母的父母在地上堆砌出来的,在她的父母手里被推倒了。

    “姐姐,水水做了个梦。”

    “什么样的梦?”

    “我梦到我们到达了楼兰,在家属院里走。那时候,你比我大得多,而我还是小小的一个孩子。现在的一切对我们来说都是理所当然的,必须的,自然而然的,随着我们成长而不断变化……”

    她说:

    “我还会对现在的一切感到陌生,讨厌现在的人,而怀念、怀念原来的日子吗?我是不是也会在机器里,享受着二十二世纪的丰饶,而像蝴蝶一样乘着机蜂在空中飞舞呢?”

    而他们又会不会像我一样理解而热爱我所度过过的每一个日子呢?

    较高的大车那浓重的影子投在秋阴的小车上。大车小车已经都启动了,他们要逃离燃烧的车辆,但火焰已经追上了轮胎的车辙。

    现在,世界又迎来了崭新的变化。

    她的女儿会度过怎么样的生活?

    她的孙子又会变得怎么样……

    她又想起了几十年前代理人战争时期,她在基地的车间里生下她的女儿后第一次抱着她的女儿时候的样子。皱巴巴的小孩子是那样委屈地哭啼不止,而她激动得在不停地咯咯地笑。

    但现在,她浑身都疼,热得喘不过气来,哆嗦得想要在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想要抓住自己的手,却好像自己已经不存在了一样。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昏暗,里面找不到自己所熟悉的任何人的影子。在燃烧的汽车爆炸的瞬间,火星从车队的中间向着上空迸发,在火星落地以后,任凭秋阴呼唤,丽水再也没有说一句话了。

    秋阴也开不走车。

    车队死在了这里。

    她只能抛下丽水的尸体,打开车门,在火焰与爆炸蔓延开来以前,冲出重围。车里面留着一具尸体,车外面也躺着许多具残缺不全的尸骨,那是在饥饿的日子里被扔出车的。

    热气从左边袭来,而冷气从右边包抄,虚弱的秋阴没有精力去思索这些不完整的尸骸背后的故事。她看到火焰已经从一辆车蔓延到了另一辆车。在第二辆车爆炸的瞬间,黑烟腾向了明亮的群星。

    她不知道往哪里跑,只能沿着采芙之前带她走的路去车队的外围。人影在车辆上晃动,不知道是谁打了她一下,在她从一辆高的车滚向一辆低的车的时候,她看到车顶有一双饿得发绿的眼睛。

    她仍然胆小的、不敢作声,只是拼命地手脚并用地往外爬。一双腿变得越来越沉重,周围到处是让人绝望的噼里啪啦的燃烧还有人的叫声。

    等到再往前一点,即将接近边缘的时候,她又不甚从一辆大车上摔落。在摔落以前,她只能蜷曲着身子,举起双臂保护自己的头部,好让自己滚动得受伤得轻一点。

    等身子停下来,秋阴终于逃离了火葬的地狱。

    她摇晃着身子,和其他数十个上百个幸存者一起在黑色的荒野上,看到原先一致向前的车队不停地冒出闪着火花的滚滚黑烟。

    她低着头,想要离开其他的幸存者。也就是在抬头观察的一瞬,她看到了荒野上正跑来数十辆越野的装甲车。在装甲车的背后还有其他武装的运输车。

    风呜呜的声响渐渐消失了。

    随着一声鸣响,新的部队已到了燃烧的车队的边缘,上面跑下来一队军人。这些军人不是幽灵梭,至少从外貌来看,他们还是肉体凡胎,换而言之,他们可能不是正规的二十二世纪军队。

    几个工程兵拿着原始的铲子翻开了倒在荒野上的机器,拨开了它们的黑匣子。

    而军官则带着几个人走到了幸存者们的面前,秋阴抬起头,看到他的帽子上有一颗鲜红色的星。

    “抱歉,我们来晚了。”

    他说。

    接着,一边观察,一边严肃地向众人问道:

    “这里发生了什么?”

    几个大胆的年轻人,几个有正义感的老年人站在各自的立场回答了军官的问题。其中一个受伤的中年人更是跑到军官的旁边对着他耳朵大声道:

    “有几个人疯了!他们中邪了!见鬼了!”

    此起彼伏的叙述让军官有些不知所措。他说:

    “好的,大家别着急,我们上车后再慢慢说。你们是老基地里的人吗?我听说你们好像是被边防带出来的,他们全军覆没了,你们困在了这里,是吗?”

    秋阴坐进了车里。在车上,累着的人们靠着座位沉沉地进入了各自的梦乡。

    她睡不着,就继续凝视着这永恒的黎明与黄昏之际,寻找着自己朝思暮想的猎户座。

    过去的夜空已经被新生的群星遮掩,天狼星、大角与织女都已见不到,久寻无果的秋阴放弃了自己的企图,准备睡去了。

    然而就在运输车启动向前的瞬间,她看到了在群星的夹缝间一颗向着后土飞逝的流星。
白领情缘美丽的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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