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昨天那个挨打的小沙弥。”初一答道,“他在门外站了好久了,家丁们不让他进来,还是我刚才出去时碰巧看见才知道的。”
“把他带进来吧。”景如是吩咐道,她看了一眼书房紧闭的大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只好随着初一离开了。
当小沙弥出现在眼前时,景如是不得不感慨常受欺负的人生命力果真是堪比小强的,看他头上、手臂上缠满了纱布,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下条缝,这个样子竟然还能出来行走,真是不容易啊。
“景施主。”小沙弥看见景如是,立即双手合十,鞠了个45°的躬。
“小师傅,请坐请坐。”景如是脸上扬起笑容,立即吩咐下人端茶送水。
待小沙弥坐定后,她问道:“不知小师傅前来所为何事?”
“小僧特意来感谢景施主昨日的搭救之恩,今日善因,明日善果。”小沙弥诚恳地说道,“待小僧回寺后,定会日夜替施主念经祈福,祈求佛主保佑施主。”
“那倒不用。”景如是笑笑,“昨天那情景,稍有点人性的都会站出来打抱不平的,所以你也不用记在心上。若是真想感谢我,就好好保重自己,伤好后就早点回去吧,不要在京城多作停留,毕竟这里的人——”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小沙弥也懂了,他点点头,神情有些黯淡,但很快又振作精神,说道:“世人对出家之人有所误解,但小僧相信终有一日,他们会明白佛主真谛的。”
景如是摇摇头,忍不住泼了他的冷水:“小师傅,恕我冒犯,佛主只是精神信仰,他不会显身,也不会救世。如今佛教徒遭受非议,无外乎是崇尚的生活方式背离了世俗伦常。你们既不能成为国家的劳动力,又不断说服其他人脱离尘世,避世远离。甚至你们的衣食都要靠化缘所得。对社会没有贡献,又不断索取,你说,国家会需要这样的人民吗?”
小沙弥愣住了,他喃喃道:“景施主,小僧还以为你也是——”
“我不是佛教徒。”景如是打断他的话,说道,“但我理解你们。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我并不觉得佛教一无是处。但不可否认,现在的佛教存在着太多弊端,如果能有所改进,比如从自力更生开始,至少不会被世人所诟病。”
“景施主,并不是我们不愿意耕种粮食,而是土地里也有很多生命,耕种便会伤害到它们。”小沙弥解释道。
“可是你们化来的食物难道不是别人耕种所得?”景如是反问道,“佛教徒不愿杀生便不耕种,却让农民替你们背上杀生之过,难道这不是更不道德吗?儒家有云:君子远庖厨,所以国子监的饭菜皆由山下食肆烹制,再每日送来。自己做君子却让别人当‘小人’,这不是陷他人于不义吗?我说的这两件事殊途同归,都是沽名钓誉的行为。也理应遭受唾弃。”
小沙弥呆住了,完全不知该如何反驳。
景如是见他一脸错愕的表情,知道自己又说多了把人给吓住了,眼前这小沙弥只能算是儿童,给他讲这些大道理有什么用呢,她不过是不吐不快罢了。她放缓了语气,微笑着继续说道:“小师傅,我并不是批评你们,相反我对佛教是很尊敬的。刚才的那些话你当我在胡说,全都忘了吧。你安心在这里养伤,伤好后我会派人将你们送回去。我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了,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的侍童说。”说完,她叫来初一吩咐了几句,然而就离开了。
然而她不知道,今日的几句无心之话,在小沙弥的心中掀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它像一粒种子,植根深入,待许多年破土发芽后,开出的智慧之花举世惊叹!
“从之,如是还真是个特别的孩子。”门外,一名男子捋了捋胡子,笑着说道,“年纪轻轻思想却很独特,果真有你的真传。”
“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不争气。”景从之摇摇头,说道。
“你也别对他过于苛刻了。”景安之拍拍堂弟的肩膀,安慰道,“我看得出,如是将来定会有大作为的。”
景从之叹了口气,岔开了话题:“今日堂兄前来,莫非是有要事相商?”
”本家传话来了,我们去书房详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