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晚间呼跃的寒风被尽数挡在了密闭的先锋军大营主帐内。www.Pinwenba.com烛火轻盈跳动,帐内灯火斑驳,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
陆之冉被一阵奇痛惊醒,伸手下意识便想按上右肩,却被一只温厚的手掌握住。
猛得张开双眼,但见烛火影摇的朦胧间榻边似乎坐了一个人,昏暗的烛光在他侧脸投上一层淡淡的阴影,瞧得不太真切,而那人似乎也不急着言语,只静静待着自己慢慢辨认。
散乱的神志一点一滴慢慢汇集,混沌的目光渐渐明细,跃入眼中的却是一张本不该出现在此的,英朗俊毅的脸。
彻底清醒的那个瞬间,陆之冉额间陡得一跳反应过来,几乎就要弹起身来,却被那人轻轻地一个施力再次按住。
“别碰伤口,是有一点疼,忍一忍。”叶廷恭宽柔笑笑,将捉着的他的左手轻轻放下。
掌心犹存一丝粗糙却温暖的触觉,陆之冉犹豫地看着叶廷恭,薄唇动了动,发出一丝干涩的声音:“……将军……?”
多日不曾开口的语声细小微弱,问出口的话充满试探,像极了战栗着的受伤小兽。
“嗯?”叶廷恭被他这一句话立时深深挠到心眼里去了。陆之冉平素波澜不惊,顶着张秀气的脸蛋偏偏少有表情,此时叶廷恭为他施针运穴、通了经脉,他这才从整整四日的昏迷中清醒过来,下意识醒转的精神来不及穿戴好习惯的防备,本能露出的神情多了些许生动,还有一种独属于陆之冉的清新纯稚。
不是陆司领,不是陆将军,而是陆之冉。
就像他在洒性豪迈的十二卫中独树一帜的谨慎谦恭,就像他在边关军中屡次身先士卒的冲锋陷阵,就像他曾为了汪云崇把自己逼迫到山穷水尽。
陆之冉一直有一种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顽执,重要就在于,你能否成为他的顽执。
叶廷恭轻轻揉着他的右臂肌骨为他续通经络,循到某处穴位,指尖微微一个施力摁下,陆之冉立时一声闷哼,肩上伤口涌出一小股黑血。
取来棉布清水仔细擦洗了去,叶廷恭伸手慢慢讲陆之冉扶起身来,却故意绷着不说话,晕黄的烛光摇曳,气氛便带上了点细微的暧昧。
而对于陆之冉这般恭谨的人而言,这样的氛围最是受不得的,何况一旦起身,便发现自己正是光裸着上身,本都是男子又行在军中该无可厚非,但陆之冉偏生与汪云崇有过前事,顿时竟不自觉地脸红起来。
“……将军……”陆之冉微微偏过头,道,“那轩成骑兵……”
其实也知叶廷恭都来了,那些轩成余兵不过是一帮穷寇,自是料理了个干净,就是仍旧不放心地再问一问。
提起这个,叶廷恭立时笑了起来,伸手取过一边的干净衣物给他披上,道:“你啊,这一仗打得尤是漂亮,那些骑军早被你撂得气数将尽,我让苏迎去略略应付一下就收拾了去,倒是你这个主将差点把命给丢了。”
“是之冉轻忽,不知轩成还有如此厉毒。”陆之冉垂首下来,拢紧衣衫。
叶廷恭微勾唇角,起身往一边几上端来了一碗浓黑药汁,扶住了陆之冉的腰递到他唇边,柔声道:“把这药喝了,驱毒。”
陆之冉腰背顿时一震,下意识地略略一躲,仍旧低着头道:“将军为之冉治伤已让之冉感激不尽,怎好让将军屈尊……”
“哈哈……”叶廷恭对付他的恭谨早有自己一套,一边暗暗箍住他的腰,一边笑道:“陆将军有所不知,听闻陆将军负伤身中剧毒后仍自挺战,先锋军中将士都感佩不已,军中主将便是魂,决不能有倒下之理,所以刚到楼沟我便吩咐苏迎和方沛放言军中,说陆将军吉人天相伤势已然好转,正与我商议楼沟善后之事……所以如今陆将军这模样,怕是不能教旁人瞧了去。”
“可……”陆之冉正欲说话,却又被叶廷恭竖手截断道:“况且,你这毒,叫做柔罕,三十年前横行边关战场的要命之物,毒效你也尝到了,霸道得很。这解药和治愈手法是我叶家所创,目前军中亦只有我才能施,所以陆将军若想保住这条臂膀日后再战,这几日便听话乖乖治伤罢。”
此言一出,陆之冉果然无话可接,有些丹凤意味的眼睛轻轻抬起,复又垂了下去,低声道:“多谢将军了……”
陆之冉其人,聪明得紧,但有时却又纯钝得紧。比如他能迅速适应从十二卫到边关军的变化,却不能识破叶廷恭处心积虑耍的伎俩,这柔罕的解药的确是叶家所创,但早已普及军中,虽然三十年过去,但有些年纪的将领老兵却人人擅医,绝非叶廷恭一人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