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啸清楚地记得,南叠枫搭着自己的手翻身下马时,那双本来晶亮如星的眼睛红得有些微肿,灵致过份的脸上满是被抹花的泪痕。
那人却还向着自己轻轻一笑,道:“呼延,好久不见。”
那笑容如此轻松坦然,直笑得呼延啸心中揪疼。
水扬心身陷阳灵教他早已知道,京城的消息他也略有耳闻。
唯独不知,他与汪云崇之间到底出了何事,让他一路伤心至此。
现下,这人脸色青白,多日奔波疲累之后,昨夜显然也未好好休息,却又起了这么个大早,站在这归一阁前,等着这么个难对付的小祖宗。
呼延啸目光移向正在疾步走近的三人,当先一人一身深紫色的华袍,一双灵亮的眸子极似水扬心的顾盼生辉,眉眼间始终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勾魂,正是慕容笛。
慕容笛走在最前,他内力虚空,虽已是疾步而来,却仍旧步速不快,缀在他身后几步,一个是邓吉,他护了慕容笛十余年,自然是跟着他的步子;另一个却是颜送,跟在其后一脸神色复杂。
南叠枫步下阶来,迎了上去,道:“慕容教主,一路辛苦了。”
慕容笛看着南叠枫一路走近,蓦地脸色却是一沉,快步三两步奔了过去,一把揪住南叠枫胸口衣襟将他向后猛得一推,喝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以两人的武功悬殊,不论慕容笛这一推有多突然,南叠枫早就该提前捉住他手让慕容笛根本碰都碰不到自己,但南叠枫却不知为何动也未动,生生让慕容笛搡出去四五步。
百川山庄庄主在自个儿的地界上被人如此无礼地推搡,一旁随侍的两个佐事和颜送反应过来,正要上前出手,却被呼延啸作势拦住。
慕容笛怒意极盛,再一推已是卯了十成力气,道:“明明一早知晓,却瞒我瞒到出事!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和我们这邪门歪道有什么分别!”
南叠枫被他这一下发力直趔趄了好几步,后背一钝,撞上了归一阁门口的石狮,眉心一蹙,道:“慕容教主想在这里谈么?”
慕容笛用尽力气又喊又搡了半天,兀自喘着气,亮而大的眼睛瞪着南叠枫好一会儿,平顺了呼吸,扭头当先一脚跨入归一阁,反客为主地往楼上去了。
邓吉跟上两步,向南叠枫拱了拱手,道:“教主心中着急,南庄主还请见谅。”说着一摊手,让南叠枫先进。
南叠枫摆摆手示意没事,转头道:“呼延,咱们上楼说罢,颜送,你们在下面候着就行。”
东书房内,四人分主客坐定,慕容笛发泄了一通,情绪已经平稳,长途赶路后的口干舌燥立时显了出来,端过手边茶盏喝了个干净,抬手拭了拭唇角茶汁。
南叠枫看向慕容笛,道:“看来让颜送去芙蓉峰是多此一举,早该料到任无禾定会以此要挟慕容兄。”
慕容笛放下茶盏,抬起漂亮的眼睛打量起南叠枫来,半晌,恢复了往常的语调,道:“南庄主气色可不太好啊。看这样子,和皇上那边应该是没谈拢。”微微一顿,放目在四周扫过一圈,目光在呼延啸脸上住了一下,这才转回南叠枫,道:“这么要紧的点子上,南庄主竟然孤身一人回了百川山庄,连世子都不来帮南庄主,问题不小呵。”
这慕容笛牙尖齿利,一句话戳到最痛处,呼延啸眉间一紧,转眼去看南叠枫,生怕这从京城连着数夜未眠赶回山庄的人受不住这样的恶言。
南叠枫星眸浅瞬,略带苍白的脸上毫无情绪波澜,只静静地看了慕容笛一会儿,道:“江湖事自有江湖事的解法,把朝廷拉进来,也不见得有助益。”
自知晓水扬心就是慕容筝之后,慕容笛一路自芙蓉峰匆忙赶来百川山庄,心中想着这做师哥的,竟让好端端的水扬心被恨不得将他慕容笛撕作碎片的阳灵教暗主掳了去,一怒之下几乎是恨上了南叠枫,于是甫一见面便动了火气,一开口也是专挑难听的讲。
但以慕容笛之聪明,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真个儿跟南叠枫杠上,而听南叠枫此话看他此刻神情,已是忽然明白,南叠枫邀他来百川山庄,并非是邀他来商量,而是要告诉他决定。
“南庄主,”慕容笛直了直身子,看向南叠枫,道:“想必心中已有计较?”
“我只问慕容兄一句话。”南叠枫依旧神色不动,道:“慕容兄为了扬心,可愿放弃芙蓉峰教主之位么?”
“教主!”坐在右侧的邓吉脸色一变,正欲开口,却被慕容笛竖手一立,拦了回去。
屋中沉静良久,只闻窗外树叶被风吹动的微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