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百川山庄的各处院落都已点起了烛光笼火,慕莲院也不例外。
汪云崇推开主屋房门,见南叠枫侧对着自己,正盯着一桌的饭菜愁眉莫展。
听到推门的动静,南叠枫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转身去背后的木架上取出另一双竹箸摆到对面。
汪云崇两三步踱到他身后,拦腰将人带进怀里,默不作声。
南叠枫扬了扬眉,微微侧头,向身后的汪云崇道:“叶庄主白送的一桌菜,快去吃。”
汪云崇在他肩头颈间来来回回地蹭了一顿豆腐,这才松开手,一边朝方桌的对面走,一边道:“哪里是白送的,你若不是答应了接任,他何苦这样用心。”
南叠枫好笑起来,提起竹筷道:“百川山庄的庄主普天下多少人争着做,给你说的好像遭多大的罪似的;再说,我也只是答应而已,叶剪繁正是如日中天之时,要真等到接任,其中变数也不少。”
汪云崇勾勾嘴角,没有接话。
南叠枫倒也不介意,低头向碗中夹了些菜,便讲起今日在呼延父子那里听说的阳灵教近年来暗中的势力动向。
消息并不算至关重要,吃到一半,南叠枫已然讲完,看了一眼不知是思索还是走神的汪云崇,抿了口茶。
汪云崇发觉南叠枫顿住了话头,却也没有顺着这话题再深究的意思,端起饭碗来扒了几口,也看向南叠枫。
“你……”汪云崇犹豫了一下,道,“不问我去薛骏和之冉那里……”
南叠枫“哦”了一声,点头应道:“陆之冉的伤好了么。”
“……好了。”汪云崇放下竹箸,蹙眉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南叠枫轻笑起来,也把竹筷搁在一旁,双手撑住桌沿,上身略略向对面的汪云崇倾斜一些,道:“汪云崇,你对陆之冉说过‘喜欢’么。”
汪云崇摇了一下头。
“但是你跟我说过。”星眸之中的璃光映着跳动的烛火,有种说不出的幽邃,“你又没那么笨,自己记住了就好,不需要我一直提点罢。”
酉时,京城中华灯点点,原本还带着些未褪尽蓝色的天,被这些玲珑的火光一映,照出了如墨蓝色丝绒一般的色泽。
街边的路摊正是红火,各处饭庄酒馆的生意也正兴隆,悠莲馆中暖音阵阵,不知是哪个乐伶正在浅唱,低扬盘转的歌声缠缠绕绕地绵延了出去,惹得一众听曲人意荡神摇。
二楼水扬心的房内,云端刚批完了折子,正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搭在面前的桌上和着外面那乐伶的唱词打着拍子。
水扬心点上熏香,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又回头看了一眼兀自出神的云端,道:“要让芩娘准备饭菜么?”
“嗯?”云端不知是沉浸在那曲调中还是正在凝神思索,只听到水扬心说的最后三个字,回神反应了半晌,才应道:“哦,不必了,太后让我回宫陪她用晚膳。”
“嗯。”水扬心垂了垂眼,浓浓的长睫挡住杏目之中的几分黯然,再抬眼起来,见云端还在跟着那唱词击拍入神,缓缓走过去,道:“这曲子好听么?”
“好听。”云端点了点头,倾身拉住水扬心手腕,将他牵到自己身边坐下,“曲子好,这声音也不错。”
水扬心由着他握住自己的左手,轻笑道:“这曲子我也会唱,要听么?”
云端眉尾一挑,道:“当然要听。”
需知云端与水扬心相处数月来,这悠莲馆招牌的奏曲是听过数回,却从未听过水扬心开口唱曲。依芩娘所说,水扬心在云端包曲之前,亦是给客人奏曲为多,千金也难买她唱的曲,而今日水扬心却主动提起要唱,实在是难得中的难得。
水扬心抽出被云端拢在掌心的左手,两手交叠在腿上,微微直了直身子,细细听了会儿屋外婉转的筝琴曲音,朱唇微启。
“孤烟起新丰,候雁出云中。”
袅袅的歌声徐徐而起,清亮的嗓音里夹杂半分纤柔、半分直朗、半分浅淡、半分浓冽,也不见她如何运气放声,那柔缓之间隐隐带着豪越的歌声竟实实地将屋外楼下那正在浅唱的乐伶声音盖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