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叶廷恭抬头望了一眼天色,道:“那就吃个便饭吧,也不差这点功夫。”
陆之冉略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安顿好随行的十二卫卫军,陆之冉随着叶廷恭往前方伫立的主将帅帐走去。
叶廷恭从迈进营中始就并未有过多的心神去招呼陆之冉和那些卫军兄弟,边外战事瞬息万变,主帅不在数日,军中人人皆是提心吊胆捏着一口气,现在好容易盼到了叶廷恭回来,自是一堆的杂事扑面而来。
叶廷恭当先走着,身边跟着一个三十余岁的虬髯副将,两人拿着一份军报在低声讨论,陆之冉自觉地落后他们三两步,不去听那内容。
虽然十二卫做的亦是刀尖上的危险事,但比起战场上的杀戮和牺牲,实在算是小巫了。平静无澜的目光扫过幕天席地扎就的军营,错落而简陋的营帐,带着血迹的黄土,往来的、脸上仍带着不知是伤疤还是血渍的军士,不远处造饭的炊烟。
陆之冉按住胸口微微起伏的悸动,脑中止不住地勾画着那铁骑突出、刀枪共鸣的壮烈场景。
真是……让每个少年都热血沸腾的场景。
这里没有繁文缛节、没有虚情假意、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有的只是一点残阳如血,长枪短剑、黄沙漫天。
“陆大人?”
陆之冉恍然过来,见叶廷恭身边的那副将已不知去向,两人不觉已走到大帐面前。
叶廷恭伸手勾起帐帘的厚布,道:“军中一切从简,还望陆大人体谅。”
一盆白面馒头,几碟小菜,一小壶隐隐可以尝出沙粒滋味的浊酒,一小盘不甚熟烂的牛肉。
陆之冉看着对首吃得津津有味的叶廷恭,如黛的眉梢微微挑了挑。
以叶廷恭国戚身份,如今叶太后的亲侄子,自小又做的太子伴读,锦衣玉食自是惯了的,却未料边关随军六年,吃得竟都是这般简陋的饭菜,而且居然还如此自得。
被云端视作除汪云崇外的又一肱骨能臣,的确是个人物。
陆之冉吞了一口滋味不佳的酒液,抬手拭了拭嘴角。
叶廷恭注意到他这个动作,也咽下口中正在嚼着的一块牛肉,放下箸来。
唤过帐外的守卫撤去被席卷一空的杯盘,叶廷恭走到大帐角落的一处矮桌边,往桌上的铜质水盆里注了些水,取下架上一块雪白的巾帕往水里浸了浸,提起来微微拧干,这才递给陆之冉,道:“擦个脸罢。”
陆之冉怔了一下,正在犹豫要不要推让,叶廷恭已然走了过来将那巾帕送到了自己面前,有些疲惫却挂着浅笑的脸上满是不容拒绝,玩笑道:“边外沙尘大,别这一脸土色地赶去百川山庄,给咱们皇上留点儿面子。”
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叶廷恭与云端关系之亲密可想而知。
陆之冉接过巾帕,附和地勾勾嘴角,顺着他的话接道:“如今京中局势如此,叶将军不打算回京协佐皇上么?”
这话说得极是委婉,但叶廷恭已然觉出了其中的意思,扬了扬硬朗俊气的剑眉,走到方才那铜盆前,掬起水哗哗地洗了个脸,随即抽过一边架上的另一块巾帕胡乱擦着,一边道:“我是戍边的武将,打好仗才是本分。”
陆之冉刚用那雪白的巾帕拭了一下脸,听到叶廷恭这句话,顿了一下,侧眼去看他。
叶廷恭抬起头笑笑,颊侧的碎发上还有些未干的水珠,他把巾帕丢进铜盆里,甩甩手走了过来,道:“我答应刚过汪云崇,三个月之内让轩成不敢再犯进阿尔泰山以南,我这次回边关,就是来践这个诺的。”
“崇哥……说的?”陆之冉听到这件汪云崇从未对自己提起的事,瞪大了眼睛。
叶廷恭点点头,摊手道:“我能做的,只有打好这场仗而已,剩下的就要靠你们……还有汪云崇了。”
陆之冉秀气的眼睛一亮,竟一把抓住了叶廷恭的袖子,道:“崇哥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