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雕花顶柱本是有一人高、决计撞不上的,但水扬心实在是用力过大,竟是不偏不倚地正正撞了上去。
水扬心抬眼怒瞪向一边笑得毫无形象的云端,再也不管他是不是当今天子了。
许是水扬心这一瞪当真有效,云端收敛了笑容,站起来走近她道:“在这么个屋子里都能把自己弄出这么多伤处,慌张成这样,朕下回都不敢过来了。”
水扬心抬起头,已经到嘴边的一句“那就不要来了”,不知为何,生生地咽了回去。
涟漪轻漾的眼睛璀璨晶亮,明媚秀艳的脸配上倔强地仰起的头,像一只高傲的猫。云端眼色柔和下来,伸手轻轻抚上水扬心额角,道:“让朕看看有没有撞伤了。”
水扬心意外地没有拒绝。
云端的手指修长而温暖,常年被精细伺候的双手触感极佳,轻柔温缓的动作并未触及痛处,那指尖传来的暖意反而如一剂阵痛的良药,让人一时忘了到底伤在何处。
燃烧的香塔中苏合香袅袅,初春三月的午后阳光倾洒进来,照得一片融融。
尘嚣繁华之中的片刻宁静,意外地令人贪恋,静谧的室内只闻见平坦舒和的呼吸声,不知是否已恍然了流年。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循阶而上,屋内的沉静被轻微的叩门声陡然打破,云端收回手,脸上露出一瞬的无措,又很快恢复帝王的威仪,向门外淡淡开口道:“怎么了?”
董之弦的声音传了进来:“皇上等的人已经到了。”
云端双眉挑起,眼中掠过一丝欣喜,道:“好,那现在就回宫,你进来罢。”
董之弦应声而入,照例先伺候云端穿好外袍,然后手脚利索地收拾好摊散在桌上的奏折。
无意间瞥了一边的水扬心一眼,董之弦手上一个不稳,刚刚叠好的折子又尽数塌了下来。
“董大人?”水扬心下意识伸出手想帮忙接着,手伸到一半就猛然明白了董之弦为何手抖,伸出的手顿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收了回去。
云端一边整理着袖口盘扣,一边回过头来瞄了董之弦一眼。
董之弦慌忙低头下去七手八脚地收拾被自己散了一地的奏折,一颗小心肝嘣嘣狂跳。
水、水扬心的手怎么伤成了那么个样子?!这这这地上怎么还有把沾着血的短剑?!
悄悄用眼角瞟了一眼云端的英伟背影,董之弦按着自己的心口,还好皇上没事啊……天啊天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到……
丑时,华阳门边的一扇小门开出一条细缝,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门外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扫了片刻,转头向身后的小太监道:“小心着点儿,别让人给看出不对来。”
那小太监连连应是,低声道:“叶将军慢走,奴才就送您到这儿。”
高大的身影随即在门口一晃,迅速隐匿在黑夜之中。
月色只在他的脸上照亮了一瞬,但那英毅过人的的脸和闪着精武光芒的眸子,却令人过目难忘。
此人,新晋荣骑将军,叶廷恭是也。
叶廷恭埋身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小巷里,凭着过人目力和对于皇宫周边地形的熟悉步履匆忙。他此次是秘密进京,中间的联络全由十二卫两位副领负责,连皇上周围知道的人也只有寥寥两三个,因此需格外谨慎。
京城中如今祺王爷和佟耀顶的眼线极多,加上他自幼便是皇亲国戚,识得他的人不少,因此他只能借宿在开欢月楼的表哥家中,晚上方敢出来面圣。堂堂的荣骑将军,居然要摸黑觐见,这是个什么世道?
叶廷恭一边走着,一边却暗暗勾起嘴角,祺王爷到底不是治国的料子,要论在暗涌的汹涛之中沉着掌舵,当今皇上虽然较他小了好几岁,但这一点上却胜出了不止一筹。不过,这一步棋到底能不能走赢,还需要另外一个人的助力。
不过,这一步棋到底能不能走赢,还需要另外一个人的助力。
叶廷恭脚步微微一缓,忍不住抬眼望向南方。夜色深沉,浓黑的夜空里亮星点点,叶廷恭顿步眺望了许久,深深地呼出长长的一口气,道:“汪云崇啊汪云崇,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略略舒了舒绷紧的神经,叶廷恭低下头去,继续在暗夜里疾行。
为了躲避宫城外角的守卫禁军,叶廷恭拐进宫墙旁的一条小巷,在巷中转了几个弯之后,终于绕过了守军,顺着另一侧的宫墙前行。
走到距宫墙拐角约半丈处,叶廷恭猛然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