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做不到原谅

    颤抖着握上对方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抓着，高彦泽想说“我不要放手，永远都不要”，但是他没有勇气开口，曾经以为意外而来的孩子和婚姻就是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的惩罚，但是此刻高彦泽才深深明白，伤害自己所爱的人而带来的心痛和愧疚才是最要命的惩罚，这种惩罚是虚无且锋利的，剜骨割肉一般，痛彻心扉。

    紧抿着唇说不出半个字，手里的力道渐渐加重，却又害怕弄痛对方而蓦然松手。

    伸出手掌失了温度，万千惠有一瞬的怔愣，下一瞬便头也不回转身离开，她知道，只要再多呆片刻，只要高彦泽再多求她两句，自己一定会心软，一定会留下，到时便是更多的痛苦和相互的折磨。

    长痛不如短痛，既然无法忍受那就干脆放弃！

    高彦泽看着万千惠离开的背影，想哭却流不出半点眼泪，最初的爱恋，最深的思念，随着那个人的离开而从心底剥离，连同灵魂都一并离开。

    Jonh和Anne醒来便看到高彦泽保持着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姿势，好像没有灵魂的木偶，脆弱且孤独。夫妇俩担忧地对视一眼，John上前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高彦泽。

    沙发上的“雕塑”眼神闪烁，放空的焦距对上Jonh的脸，好像从另一个世界回到了现实，高彦泽勉强对着John微笑了一下，哑着嗓子对小夫妻解释了他和万千惠分手的事情，并且告知对方今天就将搬离这里，感谢他们这几日的照顾。

    John和Anne除了意外即将订婚的情侣突然分手之外，表示了对这段感情的惋惜，并且鼓励高彦泽好好生活下去。

    高彦泽苦笑着感谢两人，与他们告别之后便带着行李住到了酒店的套房。

    大约因为时差的关系，高父高母的房间门关着，似乎还在睡觉，高彦泽庆幸此刻的自己不用面对父母，拖着行李进到另一个房间，把自己丢到床上，大概在梦里，自己才可以不用那么痛。

    而被高彦泽以为正躺在床上睡觉的高父高母，此时正站在吕帛玉的家门口，摁响了对方家的门铃。

    时间还早，方宜还没有去上班，因此当她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中年夫妻时，只能保持着开门的动作僵在原地而不知该如何反应。

    三年的时间并没有让这对低调的夫妻有多少改变，高母依旧是那个外貌保养得宜，内里跳脱智慧的母亲，高父也依旧是那个不苟言笑、气场强大的父亲。

    高母显然感觉得到他们的出现给方宜带来的意外，微微一笑，叫了声对方的名字。

    方宜此时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招呼站在门口的两人进屋，并且向自家父母介绍两人的身份。四位长辈在客厅里相视而笑，虽是初次见面却似乎在无形的眼神交流中达成了某种默契，方宜的目光落在专心吃早点的女儿身上，三年前的逃避并没有解决任何问题，三年后的重遇注定要重新联上那根缠绕不断的线。

    高彦泽醒来，就看到父母两人坐在套间客厅的沙发上，高父八风不动喝着茶，高母则端着手机坐在高父身边，时不时指指手机屏幕和高父说上两句话，脸上开心异常。

    “爸，妈。”高彦泽打起精神走过去，和万千惠分手的事情也该对父母有个交代，“我和千惠……分手了……”

    高母置若罔闻，继续对着手机屏幕，高父放下手里的茶杯，指指身旁的沙发，示意高彦泽坐下：“谁先提出的？”

    “千惠。”高彦泽深吸一口气，“她说，她接受不了我和方宜的事情。”

    高父双手交叉，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订婚典礼你准备怎么办？”

    “取消吧，我会尽快办妥的。”高彦泽长出一口气，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不用取消啦。”此时，一直在旁边不发一语的高母悠然开口，“小婷语就快生日了，订婚典礼改成生日派对好了，也让亲戚朋友们看看咱们高家的长孙女。”

    “你们……”高彦泽目瞪口呆看着高母，“你们见过婷语？”

    “没错，我们刚刚见过你女儿还有孩子她妈。”说着，高母把手里一直把玩的手机一转，屏幕上赫然是方宜抱着吕婷语温柔微笑的照片。

    高彦泽揉揉发疼的额角，好像所有的事情全都挤在一起冲进了他的生活里，一件连着一件，让他应接不暇，手忙脚乱。所有的事情都在他毫无预兆、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发生，也全都脱离他的掌控，超出他的预计，好像只要他的生活里有方宜的出现就会这样，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还是这样，这是因果报应还是因缘缠绕？

    高彦泽长长叹息：“那这件事情麻烦爸、妈处理吧。”

    高父高母不做声，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生意场上玲珑八面，感情上面却是菜鸟一只，看着他刚刚失恋的份上，高母决定宽宏大量一回：“可以，我可以把你的订婚典礼变成我孙女的生日派对，不过……派对的主角要你自己去请。”

    高彦泽愣住了，母亲的性格虽然跳脱，有时也会有些奇思怪想，但是他知道母亲做事情向来都是可靠的，要他亲自去请小婷语参加生日派对，是有什么目的？

    虽然知道母亲要自己这么做必然是有原因的，但高彦泽还是给方宜打了通电话知会过她之后亲自前往吕家。

    发生了一些事情之后，高彦泽再次出现在吕家，总觉得有些尴尬，不过吕帛玉夫妇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让高彦泽欣慰也更加尊敬这对夫妻。

    待方宜下班回来，高彦泽便向他们说明来意，言语间也表明他和万千惠已经分手的事实，方宜听了，总觉得有些愧疚，若不是自己，他该是和心爱的女子修成正果的。

    “你不用自责，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我和千惠会分手，和你没有关系。”饭后，方宜送高彦泽出门，并向他表示了自己的歉意，高彦泽没有方宜想得那么复杂，还反过来安慰了她，“而且，我和你也是过去的事情了，几个月的事情比不上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呵……”苦涩的微笑里满是自嘲，以前的高彦泽或许会因为感情的不如意而迁怒其他人，但现在的高彦泽已经不会再那么幼稚。

    “如果她还爱你，一定会原谅你的，现在她不过在气头上而已，等过段时间你再去找她，相信你们还是可以和好的。”话虽这么说，但方宜知道自己说得很没有底气，毕竟以她的身份来指点那段感情，还是有些尴尬的。

    “再说吧。”高彦泽双手插进上衣口袋，转化话题，“谢谢你同意让小婷语来参加生日派对。”

    “爸爸为她办的生日派对，她没理由不去啊。”方宜错开高彦泽看向她视线，总觉得和他谈论女儿的话题有些别扭。

    “你生婷语的时候很辛苦吧？”鬼使神差地，高彦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问出了这么句话。

    方宜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仰头一笑：“不记得了，生的时候是很痛的，不过生完就忘了，大概每个当妈都差不多吧。”

    高彦泽神色复杂地看着方宜却没有说话。方宜倒是自顾自继续道：“婷语从小就很乖的，在肚子里的时候也不是很闹，生出来之后也很少有大哭大闹的时候，一开始我很担心的，人家孩子都是又吵又哭，我们家孩子却是安安静静只知道睡觉，我多怕她哪里不健康，不过医生再三向我保证孩子只是比较乖，我才放心下来的。”

    “女孩子当然该有女孩子的样子啊，你以为是洋妞哦，从小就奔放外向。”高彦泽随着方宜的叙述想象着小婷语小时候的模样，心里止不住地一阵阵泛软。

    方宜没有和高彦泽抬杠，有些落寞道：“我倒希望她能外向些。”

    想到小婷语现在的情况，高彦泽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安慰道：“长大了就会好的，她现在还小，没关系的，不用太担心。”

    方宜朝高彦泽笑笑，没有接话，两人之间难有如此平和的相处。没想到却被“不速之客”打断。

    Alex也不想自己这么不识趣，谁让高彦泽和方宜“情调”太过特别，大晚上地居然站在门口“谈情说爱”，他也不过刚好回来，就碰上了两人难得和谐的相处。

    Alex干笑两声：“好久不见啊，高总裁。”

    高彦泽不待见Alex，以前是因为方宜的事情，现在是因为吕婷语的缘故，Alex很无辜，但是依然改变不了高彦泽不待见他的事实。所以面对Alex的主动招呼，高彦泽只点了点头表示回礼。

    Alex耸耸肩不放在心上：“千惠走了，一小时前的飞机，去了希腊。”

    “我们已经分手了。”高彦泽垂眸。

    “我知道。”Alex长出一口气，“你真是个混蛋。我决定明天回去了。”显然，后半句话是对着方宜说的。

    方宜看了Alex一会儿，半点没有挽留对方的意思：“好。”

    Alex倒也不在意，穿过两人中间往屋里走去，却在门口停住了脚步，背对着两人道：“高彦泽，你的感情是你的事情，但是你若再伤害我的朋友，我不会轻饶了你，万千惠是，方宜……也是。”

    “Alex……”方宜看着男人的背影，温暖的感动在心里流过。

    “我知道。”放在口袋里的手握紧成拳，这三个字，高彦泽说给对方，也是说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