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重逢

耿耿于怀，但方宜说本来就想让女儿从小说双语，才令方慧静释怀。

    “小婷语很可爱，很招人喜欢，表达困难也只是暂时的，外国的孩子大多都是散养，很多孩子到了很大才能说出完整的句子。”高彦泽反过来安慰方慧静，而且他觉得能不能正确表达自己的意思完全不影响他对小婷语的喜欢，就像溺爱孩子的父母，无论孩子怎样都是世界上最棒的孩子。

    高彦泽为自己的想法愣了一下，很难想象自己居然会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女孩儿产生溺爱的情感。他不算是一个喜欢孩子的人，唯一一次对孩子产生期待也已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如若没有后来的事情，他现在也已是一个三岁孩子的父亲，也可能会像很多盲目的父母那样，觉得自己的孩子就是世界上最好的那一个。

    “呀！”小婷语的拼图被她蹭了一下，滑到桌子边缘，完整的拼图瞬间掉了一半，吓得她轻呼出声。

    高彦泽马上回过神，不再去想过去的事情。这三年来，他很少会想起方宜和孩子，有刻意也有害怕，每次想起那段荒唐的日子，心里就莫名地空洞，即使紧紧搂着万千惠也无法阻止这种空洞的滋生，所以他只能不去想、不回忆，像个懦夫一样逃避那段过去。

    高彦泽把落到地方的拼图一块块捡起来，又重新帮吕婷语拼起来。方慧静见吕婷语乖巧地和高彦泽玩得开心，便放心地去厨房准备晚餐。

    小孩的拼图很简单，图案清晰，组成也不复杂。每一片拼图都很大，组成后的图案是迪士尼的公主，色彩艳丽。吕婷语很喜欢，反复地摆弄也不嫌烦。

    小婷语的身高站在茶几边上刚刚好，但对高彦泽来说，无论是蹲还是跪都有些吃力，于是他干脆盘腿坐到了地上，让小婷语靠在自己身边，一边和她拼图，一边和她说话。

    方宜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茶几旁边一大一小在拼拼图的背影。

    看到屋外停着的陌生车辆时，她就猜到家里应该是来了客人。父亲是知名画家，家里有客拜访是常事，方宜也没有多想，不过有客人会坐在地上和小婷语一起玩倒是她第一次碰上。

    “小婷语，妈妈回来了。”方宜挂好外套，走进客厅就笑着唤玩得认真的女儿。

    闻言，小婷语抬头看向了妈妈，而高彦泽也抬头看向来人。

    四目相对之下，两人均是震惊不已。

    他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会是她！

    吕婷语已经放下拼图绕过茶几跑向了方宜脚边，可方宜此时已经被突然出现的高彦泽震惊到不知所措。

    两人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彼此，不说话，不动作，不闪躲，直到吕婷语奇怪妈妈今天怎么没有给她“亲亲”而拉扯方宜的裤脚，方宜才勉强回过心神，蹲下身子拥抱女儿，并且按照每天的惯例，亲亲女儿肉肉的小脸颊。

    方宜的视线一移开，高彦泽就感觉身体里像有什么东西要往外涌。三年前的事情好像电影一样在他脑子里回放起来，初时的争吵，和睦的同住，最后的背叛……他该愤怒的！重新见到背叛自己、欺骗自己的人，高彦泽告诉自己应该愤怒，然后冲到那人面前，兴师问罪！

    可是三年前怀着孩子的方宜倒在地上呼痛的画面在此刻却异样清晰，高彦泽又感觉自己根本愤怒不起来了，他好想完成那时候没有做的事情，问她有没有事，问她严不严重，可毕竟今非昔比，三年时间，他的关心已经太晚，而那时的孩子都可能已经会满街跑了。

    对了，孩子！

    高彦泽的目光从方宜身上移到了吕婷语的身上，方宜说，她是孩子的妈妈；吕帛玉说，她的孙女今年三岁；方慧静……方慧静提到过很多次孩子的母亲，却没有提过孩子的父亲，那是不是代表，小婷语，没有父亲，不不不，小婷语不是没有父亲，而是她的父亲被方宜隐瞒了，所以……

    小婷语，就是他高彦泽的……孩子……

    方宜被小婷语拉着走向茶几，每走一步，就离高彦泽更近，每近一点，心跳就更乱一些。她突然就想起了三年前采访高彦泽的那天，那是两人第二次见面，第一眼她就认出了他，然后也像今天这般，挣扎着，混乱着，犹豫着。

    高彦泽比方宜好不了多少，他的脸上虽然波澜不惊，但心里已经汹涌澎拜，他要如何面对方宜？把她当作陌生人，漠然处之？把她当作背叛自己的仇人，恶言相向？还是把她当作自己的前妻，说一声好久不见？

    正当两人都在天人交战之时，吕帛玉和万千惠从楼上走了下来，看到客厅里两人静默对视的画面，万千惠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们这是在玩大眼瞪小眼吗？”

    闻言，对视中的两人尴尬地别开脸，心里却都泛起莫名的心虚。吕帛玉呵笑着走到方宜身边，为她介绍万千惠和高彦泽，方宜本想顺水推舟，万千惠明显没有认出自己，而高彦泽……不如三年前一样，让她假装与高彦泽不认识吧。

    只是当她的笑容刚刚挂上僵硬的脸庞，高彦泽便先出了声：“真意外，原来方宜是吕先生的女儿，我以前可从没听她提过呢。”

    一句话，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高彦泽的口气、用词，直呼方宜名字的态度，如此鲜明地诉说着一个事实——他和方宜认识！

    方宜的脸在瞬间又恢复了僵硬，这一次她没有成功地先发制人，倒令高彦泽占尽先机，她不知道高彦泽的话到底有多深的含义，仅是为了表明两人曾经认识？还是有其他什么目的？

    高彦泽的身家背景，吕帛玉已经知晓，但是自己的女儿怎么会认识他？认识便认识了，但三年来怎么从来没有听女儿提起过高彦泽半句，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万千惠扭头看高彦泽，好奇他怎么会认识吕帛玉的女儿：“彦泽，你跟吕老师的女儿认识？”

    “怎么，你不记得了？”高彦泽嘴角微勾，话是对万千惠说，可眼睛却看着方宜，“三年前的慈善舞会，你给我惊喜的那一次，我原来的舞伴就是方宜。”

    “啊，我想起来了。”万千惠恍然大悟，“你是微风的主编，你给彦泽写的那篇采访很棒。”

    “现在是前任主编了，我三年前已经辞职。”方宜纠正万千惠的说法，却引来对方带着惋惜口吻的感叹：“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要辞职呢？”

    方宜垂首不语，显然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高彦泽没有容忍她的逃避：“是啊，当初走得一声不想，连招呼也没有打一个，太不够朋友了吧。”

    高彦泽明里暗里再三地表明两人不仅认识更是朋友的做法令方宜不知该如何招架，虽然和这个男人的相处时间不多，但以方宜对他的了解，若她现在将错就错顺着他的意思扮演一对久别重逢的朋友，结果只会是后患无穷！

    可惜方宜现在已经没有退路，此时再说自己已然不记得对方就显得自己太过虚伪，脸上的笑容尴尬无比，方宜对着那对站在一起的璧人，突然生出了想逃的冲动。

    “哦，哦，三年前啊……”吕帛玉自然看出了女儿不太正常的反应，平时来往自己家中的友人不乏闻名国际的人士，女儿都能够大方应对，交流自如，可今天的反应实在太过异常，做父亲只好接过话头，替女儿圆场，“三年前她们母女答应跟我回英国，小宜应该就是那时辞的职吧。”

    “是啊……”方宜附和着，礼节性地微笑，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幸好此时方慧静从厨房出来招呼众人入座吃饭。

    吕帛玉虽然住在英国，但家里的布置装修都偏向中式，吃饭的桌子也不是西方国家那种规则的长方形，而是充满中国气息的大圆桌。

    五个大人加上一个孩子，围坐下来之后，方宜和高彦泽刚好比邻而坐。方宜侧着身子替女儿做就餐准备，哪怕知道只要自己稍稍一回头就可以对上高彦泽看着自己的眼，却依旧不敢有所动作。

    是的，她在害怕，三年前的事情她从未对父母提起过，但并不代表她会遗忘，她骗了高彦泽，手机的事情，离婚协议的事情，她不清楚高彦泽知道多少，但无论哪一件事情，都足够高彦泽恨自己，并且也足够他作为报复自己的理由！

    那时她逃了，因为已经做好了这一辈再也不会见到这个男人的打算，但是上帝开了一个玩笑，不期而至的重遇，她不敢想高彦泽会做出什么，她可以为自己的欺骗付出代价，但她不能失去心爱的女儿！

    方慧静的手艺很好，除了因为心情不好而食不知味的方宜之外，其他人都吃得满意。

    饭后，众人坐在客厅里闲聊以及逗弄小婷语。

    高彦泽却好似选择性失忆般不再提起他和方宜之间的事情半句，看着他和小婷语之间亲昵的互动，方宜一颗心七上八下，怅然若失。

    没过多久，小婷语便在高彦泽怀里揉眼睛打呵欠，一看时间，将近八点。这个时间对于大人来说自然还早，但是对于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却是到了睡觉时间。生物钟向来准时的小婷语不敌睡神召唤，开始变得蔫蔫的。

    高彦泽发觉孩子的眼皮子都开始耷拉了，温柔地摸摸孩子的头，示意方宜女儿已经开始犯困，方宜看一眼女儿要睡不睡的样子，忍不住笑笑，从高彦泽手里抱过女儿，对其他人道：“孩子困了，我带她上去洗澡睡觉。”

    小婷语从刚认识的叔叔怀里回到母亲熟悉的怀抱，清醒了一下，口齿不清叫了声“妈妈”，方宜拍拍女儿的后背，柔声道：“妈妈带婷婷去睡觉，先跟叔叔阿姨说再见。”

    小婷语撑着不太精神的眼皮，看向陪自己玩了很久的高彦泽，虽然有些舍不得今天才认识的这个叔叔，但她还是敌不过睡意侵袭，伸着小半个身子在高彦泽脸上落下一个带着口水的“湿吻”之后，糯糯地说了一句“叔叔再见”。

    方宜继而把孩子抱到万千惠旁边，原以为孩子也会像“吻别”高彦泽那样和万千惠道别，没想到小婷语仅是对着万千惠挥了挥手，说了声“阿姨再见”便转身趴回了母亲肩头。

    对女儿的“失礼”行为，方宜尴尬地笑笑，留下一句客套性地“你们慢聊”便转身上楼。

    高彦泽摸摸脸上湿嗒嗒的口水印，心里暖暖的，脸上也止不住温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