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安乐王1

    何谓“安乐王”？

    “安乐王”原本指的是一国之君，后来渐渐衍生为一个部门的行政首脑，甚或“寨主”。既然前头冠以“安乐”二字，那么，不管是“大王”还是“小王”，这“王”的一生一定过得逍遥自在，安逸幸福。

    自一九四九年，中国解放，花墩的村支书一职，就一直由耗子叔担任“文革”中，耗子叔被整下台，花墩的村支书一职，就由耗子叔的堂弟王安乐担任。耗子叔的一张嘴是属鸭子的，煮熟了还铁硬。他说：

    “王安乐能接支书一职，全赖我推荐。”

    事实果真如此吗？都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一个下台的村支书，竟然有如此大的能耐，能左右下一任的村支书人选？事实还真的说不清楚。

    从那以后，一个庸碌之辈，酒囊饭袋，就被推上了花墩的村支书的宝座。这一坐，就坐了将近一十五年。到后来，不要说别人，就连耗子叔自己，也感到惶惑不解、后悔。他说：

    “真不知王安乐这人，哪来的福气。他到底哪一方面出类拔萃了？人品？本事？完全是个窝囊废么。像我，当了十几年村支书，干了多少事情，结下多少仇孽？他倒好，在支书的位置上一待就待了十几年，天不管，地不管，爬起五更捧大碗。什么事儿也没干，站着茅坑不拉屎。光晓得食酒。这天这户食，明天那户食。一张嘴孜孜汲汲，他一生最大的的功绩，就是喝酒。一张脸经常喝得像只大红公鸡的鸡冠，又像煮熟的花弓，红格格的。”

    有人给王安乐取了个绰号，“酒蒲芦”。“酒蒲芦”者，即“酒糊涂”之谓也。说得好听点，酒仙。说得难听点，酒鬼。那时的花墩，一共有百三四烟灶。这王安乐少说也喝过一百零八家。喜酒，他要喝；丧宴，他也不拒绝。一般人家，杀猪，他要去，甚至“杀人”——打架斗殴以后，两户人家说和，他也去。太名贵的酒，像茅台五粮液之类，他是吃不上的。他最喜欢喝的是当地一种用糯米兑上红曲之后酿成的米酒。让我们胡乱给这个酒取个名字吧，就叫“红曲酒”。王安乐最喜欢喝的就是这种“红曲酒”。

    花墩曾流传不少这位村支书醉酒后的轶事。

    轶事之一。有一回，他去一户人家喝酒，直喝到半夜三更。结果醉得一塌糊涂。还没离开酒桌，他就吐了，在桌面上吃进，在桌底下吐出，气味之难闻，能熏死一头大象。大队会计马掌家一只养了多年的小个子黑母狗，一时贪馋，舔了几口这位醉酒支书的呕吐物，结果“不胜酒力”，仅仅过了一会儿工夫，这只狗走起路来就跌跌冲冲，摇摇晃晃。回家的路上，这头黑母狗竟然失足掉进了门前塘，溺水身亡。这段轶事要是可以冠以一个小标题的话，不妨称之为《狗醉》。

    轶事之二。标题《红与白》。

    公元19xx年，x月x日。那天，花墩村民猫鼬即黄鼬的妻子病疫。出殡之日，我们花墩的这位“安乐王”，毫无疑问，就成了猫鼬即黄鼬一家的座上宾。有一些人，喝起喜酒与喝起丧酒来，哪怕酒的品牌完全相同，可滋味却全然两样。只有我们花墩的这位王安乐，安乐王，无论喝什么酒都跟喝蜜水儿似的，喝至兴起，他甚至要与人猜拳pk：

    “全福寿啊，福寿全啊。‘元宝’一对。”

    也不知猫鼬中年丧妻，哪来的全福寿，福寿全，还‘元宝’一对呢。

    罢。罢。罢。

    由于有人打岔，结果害得我们的这位安乐王，这天中午，在村民猫鼬即黄鼬家喝酒不能喝得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