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故事其实有一半是真实的。
他的确有一个母亲,也的确是个妓女,就生活在这里。
有一段时间修格斯曾经不止一次来到此地,对于眼前这座破房子他总是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不规则石块和粘土随意垒砌的墙体,粗糙的墙面遍布烟熏火燎的黑色,偶尔有零星的杂草从墙缝间顽强地窜出头来。这种简陋的破房子在贫民区这边随处可见,也许某夜一场风雨过后就成了一堆沉默的废墟。
岁月总是会在老旧的墙体上留下些缝隙,有时候会有微弱的烛光从屋里透出来,更多的时候则是漆黑一片。
她有着……远超年龄的憔悴,也许曾经美丽过,但岁月过早地收走了对她的眷顾。
她过的显然不好,衣服打满补丁,偶尔在吃东西也是孤儿们深恶痛绝的黑面包。
修格斯总是躲在屋外隔着墙缝默默看着她,或者说窥视。他在试图为那个女人将自己遗弃在孤儿院找到更多的理由,可惜那个女人没给他机会。
她在那年冬雪弥漫的时候突然病了,然后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飞快地离开了人世。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每次修格斯熟练地摸到墙缝边时,看到的只是空荡荡的房屋和黑暗里一成不变的破旧床铺。
直到有一次,一个也许是她姐妹的老女人走到修格斯身边告诉他。
“她走了,埋在镇外的墓地里。”
顿了顿,老女人又说道:
“她知道你时常会来看她,但我认为你不该来,日益沉重的愧疚加重了她的病情。她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你的,现在,这座破房子是你的了。”
陡然得到噩耗让修格斯有些恍惚,他下意识蠕动着嘴角。
“我什么也不要,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待在修道院里。”
“那么现在你可以一个人待在这座破房子里了。”老女人语气不善地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妈的!这算什么?
无名的暴怒充斥内心,却找不到愤怒的来源,修格斯很想追上去把那个老女人割喉挖眼,再用锤子把她的脑袋砸扁。
但冲出几步后他又颓然地退回到墙缝边,像往常一样默默窥视着空空如也的房屋。
修格斯曾经无数次的纠结过,他很想当面问问她究竟为什么把自己遗弃在孤儿院。
贫穷?心性冷酷?还是不知孩子的父亲是谁而为了保持尊严之类的什么狗屎理由?
但他一直没想好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她,甚至连该不该面对她都不知道。
现在好了,终于不必再为那些该死的问题牵肠挂肚了。
往后余生,自己终于成为了一个名符其实的孤儿,从此一个人了。
在那个记忆里最冷的冬天,修格斯清楚地记得自己并没有落泪。
他认为自己不该落泪。
我是愤怒的,我是坚强的,就算只剩我一个人,我一样会活得很好,后来的修格斯一直这样鼓舞自己。
直到刚才面对会长毒牙编造那个半真半假的故事,然后突然不受控制地泪流满面时,修格斯才陡然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悲伤了。
就算自己在心里努力躲避了几年的时光,这悲伤其实从未释然过。
修格斯觉得自己很可笑,想想那些刻意假装地疏远,自以为得心应手地悄然窥视,其实在生离死别面前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至少应该和她说说话的,哪怕内容和真相不尽人意,修格斯无比后悔地想。
那个女人把所有的一切留给了自己,可自己却再也没有为了她回来过这里,直到现在。
推开破旧的木门,修格斯第一次进入这间屋子内部。
安静、破败、却又似乎有种莫名的温馨。
床铺打理得很平整,时隔多日早已落满灰尘。
修格斯平静地躺下去,尝试着感受些什么,可惜她的气息早已消散。
不知道雨天会不会有雨水漏下来,他看着破旧的屋顶有些没来由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