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娆的述说似乎已经完结了,拍打着礁岩的海浪声成为她滔滔述说的故事的余韵,让君无意的内心翻滚不已。
父母的过去,原来这么不堪,这么丑陋,这么痛苦!
而自己,原来真的是一个多余人!
无意?!
哼,怪不得?怪不得这么多年,一位当母亲的人忍心抛下自己和妹妹们不管。原来,自己和妹妹们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反而是她所憎恨的!
这让心高气傲的君无意有点承受不住。
他抿着有菱有角的邪魅的唇,默默地狠狠地吸着烟。
喷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他完全消化掉刚才慕娆所说的一切。
“如果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我可以原谅你为人妻所犯的错误。可是,我不能够原谅你为人母的绝情冷血。就算我和妹妹们不是你想要的,但有没有想过,我们也是无辜的。我们同样不能选择我们的父母,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们怎么会愿意当你们的子女?所以,你对我们何其残忍!”
君无意的星眸射出如淬了毒的利箭,嗖嗖地射向慕娆,恨恨地加重语气:“你根本就不明白,你对我们的恨有多强烈!我们对你的恨就有多强烈!我五岁那年,你要走的时侯,我察觉到了,我记得我紧紧抱着你的腿不让你走,可是你那么狠心地死命推了我一把,我的头撞在了柜角,头破血流。柜子上的铁片划破了我的头皮,我昏迷过去,流血过多,差点死掉。可是,你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
“这个伤口有多深你知道吗?我的额际从此留下了一道难看的疤,幸好位置高,被头发遮住了,否则我早就破了相。我在巴厘岛的时侯也曾经让你看过,可是你看的只是我头上的疤,我心底的伤疤呢?你又怎么能看得到?”
“你明知道爸爸是个脾气暴躁古怪的人,你怎么忍心把我们丢给他?你说的没错,他的确是个又暴躁,同时却又十分无能的人。他一辈子只能躲在村子里当土霸王,而不敢出去闯荡见识大世面。但也因为这样,就注定了我和妹妹们的悲剧的开始。”
“你的出逃深深伤害了他。他开始酗酒,每次喝得酩酊大醉的时侯,就把对你的恨全部转移到我和妹妹们身上。我们成了他任意打骂的对像。你可以想象吗?从五岁开始,我就开始做这里的所有的家务事了。当然,五岁的孩子能把家里料理得很清楚吗?当然不能。若不是邻居阿婆有时会来帮忙打扫做饭,恐怕家里就要像个垃圾场一样了。家里终年弥漫着的全是酒精的味道。”
“到我六岁该上学的时侯,若不是村里教书先生君达来干涉,他也不会让我去上学的。可是我上到二年级的时侯,他就因为酗酒过度,酒精中毒倒下了,这一倒下,就成了植物人。这二十几年来,我和妹妹们是在左邻右舍的帮助下活过来的,靠着每个月对贫困户的那点补贴过活。你可以想象生活有多贫困。”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受苦。我们就没受苦吗?你还是个大人,可我们呢?六七岁大的孩子,凭什么过早地承受这一切?我还没有灶台高的时侯,就要学习煮粥喂妹妹,全家的衣服都是我一个人洗,我还要为爸爸擦身把尿。那之后,我还要上学读书。你可以想象我有多累吗?如果不是后来忠叔走入了我的生活,我这辈子就要毁了的。所以,忠叔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而你们,你们是我的谁?你们是我的债主,还是我的仇人?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毫无血缘关系的人都可以真心实意地待我,偏偏就只有你们,要这么对待我们。你自己遭受了苦,需要别人体谅你,理解你?但我们遭受的,又有谁来体谅?爸爸伤害了你,你可以选择一走了之。可爸爸同样伤害了我们,我们却还要留下来伺侯植物人的他。到底是谁更苦?谁更无辜?”
慕娆终于泪流满面,她哽咽着说道:“对不起,无意。对不起。我走之后,很怕去面对从前的回忆,所以我一直不知道你们的情况。我以为他这个乡村恶霸,应该还是有能力照顾你们的。我没想到他酗酒了。那个同乡的人,因为害怕回去后你爸爸会找他算帐,自从我出来之后,也就一直没有回去过。”
君无意冷笑:“是啊,没想到的事多了。爸那个人,的确是有许多毛病,的确像个恶魔。可是我不得不为他说句话,他之所以会这样,罪魁祸首在于你!他虽然暴力,却是真心爱你的。因为那强烈的爱,导致了强烈的嫉妒。他嫉妒李远,在拥有渊博学识的李远面前,他感到了自卑。而你又不断地挑战他的自卑,让他只有用暴力来征服你。他若不是太爱你,不会在你走之后,开始酗酒。多少次,他酗酒后狂叫你的名字,我都是听见的。他边喝酒,边呼唤你的名字,边发狂地把家里仅剩的桌椅全数打烂。那些点点滴滴,我都记在心里。不是你的出走,他不会酗酒;不是你的出走,他不会变成植物人;不是你的出走,他不会把怨恨都渲泄在我们身上。我深深记得,在你走之前,他对我和妹妹,都还算是疼爱的,不是吗?”
慕娆无语凝噎,默默地凝视着君无意,她伸出手,想按在他的肩上,但他却很冷漠地避过了。慕娆几乎要崩溃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反复说来说去,也就只有这三个字,无奈地呢喃着,痛凄地抱紧了手中的相框。
“不!我对不起你!但我永远不会觉得你爸爸是对的!罪魁祸首不是我,是你爸爸!如果他肯成全我们两个,今天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发生!都是他的错!我和李远,我们相爱有错吗?无意,你真真正正地爱过一个人吗?如果你真真正正地爱过一个人,你就会理解我所说的话,你就会原谅我的!”
慕娆突然失控地叫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