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注视着身为孤儿院护工的白夜——她亲眼看着那些天真可爱的孩子们,一个个被23号巷的“厨师”们捕杀,生吞活剥,成为盘中之餐端上食人者的餐桌。
他注视着身为拇指士兵的白夜看着最好的朋友被指挥官活活打碎下颚、拔掉舌头流血而死。
他注视着身为Zwei协会收尾人的白夜无力阻止食指代行者的暴行,看着无辜的人们以极其惨烈的方式死去。
他注视着带领受压迫民众起义的白夜所领导的队伍被中指彻底击溃,白夜眼睁睁看着手下的妇女孩童成为奴隶与玩物。
他注视着白夜徘徊在这座都市之中。
试图找到希望与美好。
但屡屡在得到之后,又被一双大手无情地捏碎。
那些彼得所保护的人,一个一个、一片一片、一群一群地惨死于面前。
她并非完整的光之子,她被赋予的能力总能让她在绝望中找到希望。
但她没有彼得被赋予的能力——直面一切的恐怖与悲剧。
当那份初真的坚毅被刮骨钢刀般的悲剧反复敲打劈砍,被无尽的背上来回冲刷侵蚀,再强大的意志也会走到它的尽头。
很快,彼得来到了白夜身为光之子,最后的那份回忆之中。
老工坊主将她关在了地下,独自面对来者不善的百来号人。
“下地狱吧,小子。”
下一刻,火光冲天。
这一次,没有光芒破开末日之焰。
白夜艰难地从地下室中爬出,吃力地拖着那根手杖,独身茫然地站在一片废墟焦土之上。
火药硝烟味四处弥漫,野火于废弃之上苟延残喘地跳动,她再度失去了她的一切。
她缓缓倒在这片废墟之中。
无尽的疲惫与绝望从精神深处涌出,白夜终于迎来了她最后的崩溃。
“……又是这样……”
“哈哈哈哈……这该死的世界……该死的都市……该死的生命……”
“难道所有人都跟我一样吗?”
“生存只是煎熬……死亡才是救赎……可这种救赎,我又怎能心安理得地带给他人……”
彼得站在白夜身边,神情复杂地注视着她。
她经历了太多悲剧,这一切已经超过她所能承受的了。
陡然间,彼得感受到一个未知的存在,出现在白夜的身前。
它戴了一顶黑色软呢帽,身着绒边的黑色长袍,漆黑的鸟喙面具遮住了它的脸。一对灰黑色的翅膀收在身后,并不能解释它为何漂浮在空中。黑色的长袍下藏着整个身体,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如同一名旧时代的疫医。
“……先知!”彼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很想对现在的白夜说点什么,提醒她那个家伙的存在,但他却无法干涉这个回忆世界的一切。
这一切都是既定的,以人力所不可更改的。
疫医缓缓低头,注视着跪伏在地的白夜。
紧接着,一阵空灵的声音自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那绝不是人类的语言,可是它的涵义却能被所有人准确地理解:
【你不必担心,我已经听到了你那略带惊恐的祈祷。】
白夜疲惫地提起头,仰视着这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存在。
“……你要做什么……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除了痛苦……”
白夜绝望地叹息道。
【如今,你还没有意识到,痛苦这种事物再微小不过了吗?】
“……你究竟是谁……”
【我自终末而来,我并无留恋,只是在此驻足。】
【我就是那个点燃希望之灯,面对世界之人。】
“哼……来头不小,但面对我所身处的这种绝望,你又能做什么?迟早一天,你也会想我这般奄奄一息地趴在这里……”
疫医一言不发,只是张开它的双翼。
它的身影在白夜的眼中陡然变得高大,借着翅膀所笼罩的阴影,白夜看到了它所能带给她未来的剪影——强大、神圣、不可动摇、成为所有信徒的明灯。
白夜睁大了眼睛。
她看到了人所不能看见的。
她听到了人所不能听到的。
她知晓了人所不能知晓的。
【我心爱的人儿,从现在开始,我会将那最美妙的,无比璀璨的道路展现在你们面前。】
“这是!——”
【你需要向我证明你的出人之处。】
“你、你要我做什么?”白夜的语气彻底变了,她的眼睛睁到最大,充满了希望与自信,几乎是本能地,她从绝望之中走入一阵狂热——
彼得猛然皱起了眉头。
这个疫医,是个恶魔。他看透了这个带着鸟喙面具的家伙——它垂涎白夜灵魂深处那份带有无限可能的光芒,并要将之据为己有!
“白夜,不能这么做!这个东西是恶魔!”那一瞬,彼得仿佛忘记了自己只是个看客,干扰不了任何事。
白夜没有听到彼得的话,她只是接着问道:
“你要我做什么?!你要我证明什么?!”
【你应该信任我,将生命奉献给我。然后,我自然会向你展示,什么叫做力量。】
疫医展开漆黑的双翼,将白夜的身躯环抱与其中。
白夜的呼吸愈发剧烈,她尽力挣扎着趴起身子,伸手向那个黑色的身影——
“白夜!不能这么做!它要你出卖你的灵魂!——”彼得心中一急,下意识地高喊道——
下一刻,疫医用鸟喙面具,亲吻了白夜的面庞。
那根静卧在一旁的手杖,骤然破碎。
伴随着一声古老旷远的钟向,紫罗兰色瞬间以疫医和白夜为中心扩散开来,淹没了这片回忆……
当彼得再度睁开眼睛时,一切已经不见。
只剩下疫医的模样,背身站在彼得面前。
是啊……这只是白夜的回忆。
彼得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白夜笑着对他说的话:“……你不是问过我,怎么从第一代光之子变成如今的这副样子么?……”
现在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一切。
可他想不明白,让他以白夜的视角拯救这些白夜所未能拯救的人,再让他目睹白夜一遍又一遍失去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直到面前的疫医忽然转身,朝着彼得走来。
随后,在彼得的凝视中,一只手缓缓从黑袍之中伸出,轻轻取下头上那顶黑色软呢帽。
一头纯洁的纤纤白发,于帽下散落,垂至膝盖。
它——她摘下了鸟喙面具,露出的面庞不是别人,正是白夜。
她的瞳孔中,有着彼得的倒影。
她能看到彼得。
彼得一下子就认出了她就是白夜本身,不是回忆中的白夜,而是那个领着彼得经历了这一切的白夜。
她凄然一笑,对着彼得说道:
“……让你看了这么久我的笑话,真是抱歉呐~”
“这不是笑话,这是悲剧。”彼得认真地纠正道,他严肃地接着问,“……你让我旁观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让我经历这一切的意义又是什么?考验我的意志?”
“不,”说着,白夜从怀中掏出了那根彼得交给她的老工坊主留下的手杖——此刻,那根纯白的简约手杖已然带上了金色的纹路,显然,光芒正在注入,“经历,是为了逆转。”
“等等,你要做什么?”
“——现在,轮到我们来改变这一切了。”
说着,白夜猛然举起了手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