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所认识的妇人实在屈指可数,他的长相就决定了不太可能有女人缘,所以很容易判断是不是熟人。不过王振是成年后才自阉入宫的,和家乡的关系不像一般宦官那么干净,心下还纳闷:难道是家中妻子委托的人?
王振好奇地问道:“你是何人,认识咱家?”
那妇人说道:“妾身自南直隶来,受人之托为您带了一封家书,请王公公认收。”还真是巧,王狗儿正那么猜测,这妇人就这么说了。她自然就是桃花仙子。
一个宦官已成阉人,一般是自家人觉得蒙羞不会认他,他常常也会到宫里后重新改名换姓;反过来如果家人还认他,他也没太多好避讳的。有的当红太监出息了,还会寻机回乡体验衣锦还乡的感觉,当然地方官和士绅表面上不敢得罪,内心里是不是真正看得起倒也难说。
王振便叫桃花仙子上前来给他书信。
既然是家书,当然是他亲自瞧。实际上旁边的其他宦官绝大部分根本就不识字,可王振不同,他是正经考上过秀才的文人。
王振一看,是什么家书?里面第一张纸上是行云流水书法很好的字,上面写着:当年王掌印与王振合谋对付太监海涛,曾与本王(张宁)内外照应,由王振从中搭桥牵线,以书信往来;不知王掌印处是否留有本王的片言只语(有也没用了),但本王手里却还有好几封原稿。特意叫人随意临摹了一张送来,让王掌印瞧瞧,是否还记得当年之事……
王振一张不太对称的脸顿时变色。
桃花仙子道:“王公公看了家书,现在是否可以借一步说话?”
王振左右看了看,下令其它宦官在外面守着,连店铺掌柜也挡在外面。接着便带桃花仙子就近进了储存货物的一个仓库内。他压低声音急道:“当年张平安还是朝廷命官,咱们怎么知道他是反贼?就凭这点事,你们想干什么,想要挟咱们?”
桃花仙子表现得还算镇定:“湘王的意思、不是说你们与他当年有过内外合谋有何不对,而是此事本身的内情。难道王公公已经忘记了,还是王狗儿根本就没告诉你实情?”
“什么实情?”王振紧皱眉头,小眼睛转了转在思量什么。他不敢轻举妄动,但好像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范。
桃花仙子道:“海涛毒死先帝嫔妃,是他阴谋下毒,还是查获的‘香灰’里确实有毒?这桩旧案可是关系到当今天子的皇祖父驾崩的大案;本来已经水落石出揭案了,可如果另有隐情旧事重提……我认为此事,你还得回去告诉王狗儿,让他和咱们谈谈才说得清楚。你觉得呢?或是认为你一个人就能自作主张?”
王振不需要多想,当下就回答:“如何联络你们?咱家先告诉干爹王掌印,让他老人家拿主意。”
他的回答在桃花仙子、也在张宁多日前谋划时的预料之中,既然此事并不止牵连到王振、而且王振也不算主谋,他当然没必要自己独自承担,向其背后的靠山通气才是最简单划算又明智的办法。
仅仅靠海涛那件事没法真正威胁到王狗儿的,桃花仙子必须见到王狗儿本人后,用另一件事诈他。那件事非常严重,就是永乐帝驾崩案。
这件事本来已经如同桃花仙子所说告一段落了,不过其中十分曲折。大概起因就是胡滢在永乐帝的灵堂里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味,然后在调查建文余党过程中见识过此物,从而引出了永乐帝被奇毒所害才于北征途中骤然驾崩的质疑;后来太监海涛又意图利用这件事来打击政敌王狗儿,在宣德面前争斗了好几个回合。
真相是什么,永乐帝是被奸细毒死的?谁下的毒,是不是王狗儿;或者另有其人?谁也不知道,起码张宁没搞清楚。
张宁当年在胡滢手下做官,经手过不少有关的案情,知道一些来龙去脉,但饶是如此也没查明白……不过他觉得可以用这件事来诈王狗儿一回。如果真的是王狗儿干的,他肯定心虚得厉害,也难免会认为张宁已经知道了秘密,毕竟张宁现在的身份是建文皇子、人又在那边;就算不是王狗儿干的,经过了那么多曲折,他也会怀疑另有其人,他自己没干却也脱不了干系。
……王狗儿真要和永乐帝之死有一点点关系,他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宣德帝对朱棣的感情比对任何人都深、包括他的父母;当年只有几岁,就被爷爷带在身边,文治武功予以教导示范,其中的深切感情外人难懂,甚至朱棣传位给朱高炽不是因为长子的身份,更多是因为他的孙子。朱棣是宣德帝的嫡亲的祖父、更是他崇拜的偶像,在宣德帝心里就像一座高山一个神一般的地位。谁动了他的神、他的信仰,一个太监阉人?下场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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