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罢,你要把闺女弄哭你才高兴!”
周梦雄好像也渐渐心软下来,停止了教训,转头看着门外撸了一把下巴的大胡子。门外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雨天让天地间的一切都仿佛变得婉约而纠缠起来,就像这内宅的妇人。
他缓下口气,回过头来看向周二娘,好言道:“大户人家都愿意人成堆,那四世同堂的也不在少数,孤零零地过活的人不是什么好事。但这人一扎堆呐,免不得有喜恶,看得惯的看不惯的,就会有争;可只有那市井小人才唯有争,真正识大体的妇人,同样懂和。争与和,唉……”
“女儿明白父亲的教诲了。”周二娘一本正经地柔柔说道,“您总不会说歹话害我,我懂的。”
“好好……”周梦雄顿时大感欣慰,虽然雨天的空气冷飕飕的,但他好似一下子很暖和一样。李氏也不住点头,疼爱地不住抚摸着二娘的背,眼睛都有点湿润了,这妇人就是如此,明明是高兴的事也能整出一副婆婆妈妈的样子。
曾经做过武将在“靖难之役”中杀人无算满手是血洗不净的汉子,此时渐渐变得温情起来,好像想表现出有个女儿真好的意思,却拙于言辞,只有好言好语地唠叨着:“世上只道有忠臣孝子,没有忠臣孝女的说法……”
李氏立刻就驳道:“老爷是怎么说话的,女子不能当官为臣,所以才没有那个说法!”
周梦雄只得改口道:“老夫就是想说,儿子孝顺母天经地义,湘王与姚夫人也是子孝母慈,你要多注意和姚夫人搞好关系……”
他又沉吟了片刻,拿捏着分寸道:“所谓争,有必要争就要争、能争赢就争;所谓和,你要表现出争是为了和,不能虚假,要做出和的诚意……”
李氏道:“老爷该去讲禅,绕来绕去的,句句好像有道理可句句都似是而非。”
周梦雄拉下脸道:“二妹比你懂!”
周二娘笑道:“好了,父亲说的都是大道理,治国平天下的。我要去厨房,亲手做两道菜给二老尝尝。”
“什么时候学会庖厨了?”周梦雄道。
二娘道:“在王府上自个学的,可没人虐待我,你们放心罢。”
周梦雄恢复了威严和严厉:“你明天一早就回去,湘王虽不在,但你是泼出去的水,别三天两头就跑回娘家来腻着。”
等娘俩离开茶厅,周梦雄望着门外的雨帘养了一会儿神,转头看向墙角的岸上横放的一把腰刀,目光渐渐变了。那把刀搁在那里已经沾上了细细的一层尘土,虽然丫鬟们打扫房间时也会擦一擦,但平素是没人动那种刀兵凶器的,也只有周梦雄这样的武人才把这玩意摆在家里的茶厅里。
或许又到亲手杀人的时候了,他仿佛从雨幕中看到了遥远的长沙城。朱雀军主力在北方长江一线,恐怕难以抽身去平定南方各府,这份大功是送到周梦雄手上的。要攻伐湖广各府,首战就应该是长沙重镇,打下此地,其它地方或许可以兵不血刃。
……
第二天雨还没停歇,周梦雄却照样整装披甲来到了校场上亲自督管兵营将士的训练,他的腰上换了一件兵器,本来是剑现在挂着一把刀。刀鞘已经十分破旧了,修修补补仍然不太美观。不过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有走得比较近的一些部将才注意到。
冰凉的小雨中,周梦雄也陪着站在雨地里,将士们纵觉得苦也没法抱怨,大伙儿自家再精贵、能比得上年已中年的主帅精贵?
各哨先列队后,周梦雄便在雨中说了几句简单的训词:“本将治军没有别的弯弯绕绕,就一个严于律己、令行禁止、同甘共苦,平素老子把你们当亲儿子一样对待,可无论是谁敢违抗军令,犯在老子手里,就算真是亲儿子也绝不讲情面!还有那些敢喝兵血的、贪生怕死的,最好小心点别撞到老子手里。”
周梦雄长得一般人足足高半个头,满嘴大胡子,凶神恶煞的一张脸,说话的声音如洪钟,顿时吓得一帮士卒在雨地里呆若木鸡动都不敢动。
“在校场上挨鞭子别怨,上了战阵就是丢脑袋!受不了趁早滚!”周梦雄一手按在刀柄上,想了想便挥了挥手道,“说完了,各哨按章法训练,晚上炖红烧肉。”
听到红烧肉,下面一帮人这才稍稍有了些活气。校场渐渐在鼓哨声中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