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宁的目光仍然审视着她。她感觉自己要被那深眼窝里的眼睛穿了。
恍惚之中,姚姬又记起了有某种东西在自己的身体里,让她浑身颤|抖、头皮发麻、四肢无力。她很想忘却那段记忆,但她面对现实时又明白这辈子是永远无法将那次误会和错误抹去的。
如何忘得掉?身为一个女子她第一次被男人触碰还不到十三岁,那个男人只是一个符号,代表了权力财富地位,她那时心里只有想往上爬报复那些肆无忌惮欺凌自己的宫廷妇人,而对其它东西还没有意识。就只一次,有了“张宁”,然后就和男女之事无缘了,记忆里那一次只有痛苦。而第二次就是在辟邪教总坛的那所小院子地下室里,她感到羞辱,但身体上初次的体验滋味印象过于深刻。
这样的事要被天谴!姚姬心底有个声音说。不想再见到眼前这个男人了,不想再闻到他身上的气味了,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了,不想再到他的眼睛了。
可是这个世上最难断绝的就是这样的关系,天然的信任和依靠。从实利上,在明代极端男权社会,姚姬无论是什么身份都要有个男子作为依靠,她很相信只要张宁拥有的东西、她都可以分享,张宁更是她在生存圈子里最重要的筹码,他能给她地位。不仅如此,姚姬刚才想到要决裂时,更是心如刀割,在这个世上,还有谁能说出不离不弃时不被质疑?我给了他生命,他永远属于我,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这辈子都别想从我身边逃走。姚姬的目光里藏着一丝激动。
因为张宁的错误对这种稳固亲情关系造成的破坏,她心里产生一种后娘一般的虐待报复心思。轻轻冷笑后,正欲开口说话,不料张宁先打破了片刻的沉默。
他说道:“刚才我在门口听到了您的琴声。”
“哦?”姚姬淡淡地问道。
他继续说道:“我不通音律,但听您的琴声却总是能听出点什么。明明应该是一首民间昵曲吧?为何有兵戈铮鸣之感,又为何有难以排解的愁绪……您何时能发自内心地笑一次?”
姚姬愣在那里,他的耳边仿佛响起了一句来远古的回音:巍巍乎高山……汤汤乎流水……
张宁确实对音律是外行,他连琴谱的符号也一个不识。可是他怎么从凌乱的琴声中听出来兵戈铮鸣的?还有,“难以排解的愁绪”她自己都不知道要用音律表现这种情绪。
姚姬轻轻问道:“后半句是何意?”
张宁的声音仿佛在她的耳边亲昵细语又矛盾地好像能穿透她的肤体,“虽然朱雀军取得了一点成绩,大家都很高兴,但决计是瞒不过您的,您心里一定觉得我们仍然没有希望获胜。一场没有结果的欢笑,如何能让您开颜?”
“我并不是那么贪心,你已经很不容易了。”姚姬忍不住安慰了一句。
她沉默了片刻,仍然没有改变自己的心思,淡淡说道:“正有两件事要和你说,第一件是你的父皇送来了书信,想和我们见面,并给你赐名和封王位。建文君封的名位也许没有太大的实利,但不是没有用的,这样你才可以名正言顺。”
“母妃言之有理。”张宁点头道。
姚姬又道:“不过如果是你离开辰州过去,就怕马皇后和太子有什么歪心思。我的意见是,此行让我过去周旋,你找借口推了。这样一来,马皇后等人摄于你的实力,也不敢对我不利。”
张宁皱眉道:“你去见……父皇?”
姚姬盯着他的眼睛,狠心道:“你不必担心我,我会尽量协调你们父子之间的误会,如果能再得到建文君之宠,将来排挤打压皇后太子也不是不行的。”
“如何得宠?”张宁问。
姚姬道:“上次为他准备了一支舞……你我的身体,还是可以跳出美妙的舞吧?”
“这不行……我不能让母妃独自去涉险。”张宁的神情已经无法自控了,“我是这样想的,父皇绝不会允许马皇后等人加害于我们。他还有不甘和希望,如果万一我真夺回了大明政权呢?他就算没权,也可以安享太庙,得到失去的很多东西;对于一个曾经做过皇帝的人,那些东西比皇后太子等都重要百倍!”
姚姬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亭外阳光明媚,她却感到雨的缠绵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