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外把来意和盘托出,张巡抚觉得十分震惊,就像高员外自己说的那样,在苏州地界,谁敢欺负他,别说欺负,就算从他们家门前经过,也得小心翼翼的,那伙强人如果不是外乡人,绝不敢这么胆大妄为。
“你怀疑这是束府的报复?”张巡抚把外衣披在肩上,舒适的坐在太师椅上对高员外说。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桌子,高员外朝前欠了欠身子,愤恨的说:
“肯定是束府伺机报复,昨天我差点买下他们家五间铺子,接着他们就叫来这群外乡人,掳走我十三个美妾——”
跟气急败坏的高员外比,张巡抚显得很悠然,他慢条斯理的说:
“束府如今已是强弩之末,高员外恐怕还有所不知,几天前,束家已经在寻求艾明的庇护。”
“艾明不是跟他们家是死对头吗,束家的人难道疯了吗,居然找自己的死对头庇护。”高员外气道。
张巡抚眯着眼睛看着高员外,道:
“艾明的官位是束老爷替他捐的,所以束府觉得跟艾家已经没有仇隙了。但人心隔肚皮,艾明心里是怎么想的,别人又怎么知道。不妨老实告诉你,有人跟我说,艾明正伺机报复束家,他已经派他的侄子去京城见懿贵妃,懿贵妃是艾明的亲侄女,刚替皇家诞下一位皇子,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听到这里,高员外觉得一头雾水,他忍不住问张巡抚:
“张大人说艾明伺机报复束府,又说让他的侄子去京城找懿贵妃,要知道束府在朝中也有人,艾明此举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张巡抚笑看着高员外,幽幽的说:
“有一句话叫作杀人于无形。”
高员外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大咧咧的说:
“你不妨直言,别拐弯抹角的,叫人心里抓狂。”
张巡抚微微一笑,指着高员外,说:
“你就是个急性子,想知道怎么回事,需得耐下心来,听我慢慢说。”
“你说,我听着。”
于是张巡抚把个中曲折对高员外说了。高员外听的一惊一乍的,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官场这么负责。
“艾明尽管受过束老爷的恩惠,但背地里的小动作很多,他利用姚家和孙家的矛盾不断挑起事端。要知道束家四少爷原先跟广陵孙家有过婚约,后来孙家闻听束四少爷是个浪荡子,提出退婚。结果束四少爷娶了姚子柏的女儿,姚家祖上跟孙家有仇,自从束四少爷娶了姚府之女后,孙家觉得束家有心跟他们作对。”
听到这里,高员外觉得奇怪了,他问张巡抚:
“孙家这样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当初提出退婚的人可是他们自己。”
“话虽然这么说,但会记仇的人还是有的,孙家就很会记仇,尽管跟姚家的恩怨已经过去几代人了,可是孙老爷仍旧没有放下。自从姚子柏升了太医院医正之后,王慎之对他嫉恨不已,如今正联合孙家伺机报复呢。”
“王慎之不是早就已经告老还乡了吗,别说姚子柏升作太医院医正,就算做一品大员,都不干王慎之的事,怎么还要伺机报复?”高员外觉得纳闷,为什么已经告老还乡的王慎之,还会嫉妒曾经的同僚加官鬻爵。
张巡抚笑道:
“所以说你对官场还很不了解,在太医院的时候,王慎之一直都排挤姚子柏,这就是为什么姚子柏在太医院做了这么久,还是个小医官的原因,若不是王慎之从中作梗,恐怕姚子柏早就升了。王慎之做梦都没有想到,他前脚刚离开太医院,姚子柏后脚就升了,而且还坐了他从前的位置,别说王慎之,就算换作任何人都会心生不满。”
“这么说,王慎之联合孙家伺机报复姚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我觉得这些人实在太无聊,孙家和姚家的仇隙是上上辈子的事,而王慎之早已从太医院医正的位置上退了下来,就算他再妒恨姚子柏也无济于事。”
“怎么无济于事?”张巡抚一脸正色的问高员外。
“他姓王的再嫉再妒也不能改变事实,听说姚子柏背后有皇太后撑腰,他替皇太后治好了干涩眼,皇太后对他感激不已,王慎之若想扳倒他,那可真是太岁头上动土了。”高员外讶然着说。
“扳不扳得倒姚子柏,这还要看形势的发展,朝中一直都是官官相护,王慎之在医正的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相信他在朝中肯定培养了一批亲信,尽管他现在已经离开了太医院,但他的那些亲信还在朝中,这些人如果联合起来,足以威胁到姚子柏的地位。”
“哦!”高员外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句,对张巡抚说: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呢,还是张大人考虑问题周详,看来高某还要向张大人多多学习。”说着高员外朝张巡抚抱了抱拳。
张巡抚呵呵笑了起来,他摇着手对高员外说:
“过奖过奖,我在官场混了这么久,刚才说的那些只要在官场稍微有些历练的人都知道,你从未在朝中为官,所以不知道官场的规矩,情有可原,我这个久经官场的人难道还不知道个中奥妙吗?”
“张大人说的是,若高某将来入朝为官的话,张大人就是高某的参议。”
“做你的参议是不敢当,若高大人不嫌弃,张某到愿意给你出谋划策。”张巡抚笑道。
高员外巴不得张巡抚说这句话,他满脸堆笑,以茶代酒敬了张巡抚一杯。
“高某今后就仰仗张大人了。”
“呵呵,仰仗的话张某实在愧不敢当,张某愿意跟高大人同进退,共升擢,相信只要你我二人齐力,肯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高员外不笨,一听张巡抚的口气就知道,他想联合自己入朝为官,高员外通过巧取豪夺积累了富可敌国的资本,接下来就要给自己装点门面了,而当官是最好的光耀门楣的手段。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人寒窗苦读十几年,才能入朝为官,高员外靠买官就能做读书人要花百倍力气做的事,一旦他的官位就出钱买来的,那么等他进入仕途之后就会收受贿赂,那样的话天下又多一个横征暴敛的贪官。
可惜像张巡抚这样,靠读书取仕的人居然会和高员外同流合污,读书的人都被这种人丢尽了。
两人计议了一番,不觉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那伙掳走你十三个美妾的强人很有可能是外乡人,想要查出这些人的来意其实也不难,只不过要多花一点时间而已。”
高员外见张巡抚这么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有张大人这句话,高某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管家老七说,想要知道这些强人的来历只要查一下最近都有哪些人进城就行了。”
“放心,很快就会知道那伙强人的来历。”
查几个身份不明的人对张巡抚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可以调动衙门里的人去查,也可以让驻守城门的士兵去查。
晨起,束府,松园。
朱氏懒洋洋的歪在榻上,她正犯春困。昨天晚上做了很多梦,直到早上起来还能清晰的记得每一个梦的内容,这说明朱氏一夜都没有睡踏实。如果换作平时,这个时候,她已经在铺子里了,今天一早起来,就让芷青跑去跟婧姝说,就说她今儿个不去铺子了,身上不大好,要在家里歇息一日。
芷青去了半天才回来,反正屋里有使唤得上的人,她即使跑开一会儿也不碍事。芷青轻手轻脚的走进来,见如芯正低头坐在脚踏上绣花。如芯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见是芷青,对她笑了笑,回头看一眼闭着眼睛睡在那儿的朱氏,跟芷青两个一起走到外间。
“现在什么时辰了,你才回来。”
“再过一刻就要吃午饭了,让我看看你绣的是什么。”
芷青拿起如芯手上的绷子瞧了起来,不知为何,芷青一拿走如芯手上的绷子,这丫头的脸刷一下红了起来。“呀,你要出嫁了,绣的好精致的鸳鸯。”原来如芯绣的是一个枕套,芷青一看上面两只鸳鸯就知道如芯马上就要嫁人了。